8.融生活与表演为一体的《暴风骤雨》
曾经亲历的生活与精湛的演技融为一体是于洋创作肖队长的最突出特色。首先在人物造型上,肖队长的服装是里边穿军装,外面穿棉袄,这其中还包括绑腿怎么打,帽子的戴法,枪在身上的挂姿等,都是于洋根据自己亲身参加土改的生活做的精心设计。
于洋在当年参加土改时,和农民的感情很亲近,比如当他走近农民大老冯的时候,大老冯总是先把烟袋递过来,于洋每次也是立刻接过来就抽。这个动作虽然不大,但却不是拿过来先擦一擦烟嘴再抽,这让大老冯感觉到于洋真挚的感情。
于洋把这一生活中真实的细节运用到影片中肖队长和老田头的一段戏里。当肖队长去马厩看望老田头时,老田头把烟袋递给了肖队长,肖队长立刻接过来就叼在了嘴里。这个于洋从生活中得来的细微动作,既朴实可信,又感染了观众,让观众体会到肖队长和农民亲如一家人的真实感情。
在表演创作中,于洋最注意的是如何用眼神表达深刻的思想,他充分运用眼睛的表现力,即使眨眨眼都作为演技的整体运用部分,从而达到细腻刻画出人物关系的效果。而长期的生活积累,特别是在土改工作团的经历,更为于洋提供了鲜活真实的各类人物的眼神。尤其是当年土改工作团的领导徐光庭同志,他的眼神刚毅、深沉,和人谈问题总是用启发式和提问式的语句,给人感觉他总是在琢磨你,似乎能够看透你的心理。而田方的眼神锐利又亲切,似乎能够将神采聚成一条光束,具有很强的穿透力。他们注视人的眼神,一直成为于洋脑海中最深刻的记忆。
眼神最能表达人物的心理,尤其是在特写镜头时,观众能够从演员的眼神里看到人物的内心独白。因此,在《暴风骤雨》中,于洋对不同的人表现出眼神的内涵就截然不同。对赵玉林等贫雇农,他是一种阶级兄弟温和的亲情和真心的关切;对刘胜等部队同志,既有老大哥的亲切也有战友的默契;对韩老六、杜善人等地主恶霸则充满了仇恨和愤怒的揭露;对钻入农会的张富英也深含着警惕与轻蔑,他的眼睛象一把锥子直插对方心脏,使对方不敢抬头。而对待摇摆不定的老孙头这样一个中间人物,于洋看他的眼神是观察性的,对白语气是试探性的。
于洋这种精心设置的对不同人物予以不同情感处理的表演总体构思,与导演对整部影片节奏的把握完全吻合,也与故事情节的发展相映生辉,从而避免了当时流行的表现敌我斗争总是唇枪舌剑、面红耳赤的简单化和模式化的形式。
在“土改工作队队员刘胜一怒之下把暗地里搞鬼的韩老六押到工作队,肖队长根据政策又把韩老六放掉”的那场戏中,于洋为自己设计的表演首先是以不卑不亢的态度应对韩老六。他面色如常,神态沉稳,眼神中则露出一股尖锐的穿透力。这个时刻于洋的形体动作幅度不大,始终与韩老六保持着一定的身体距离,这就使整个场面变得非常有审讯的气氛。在这种敌我双方剑拔弩张的紧张对峙下,于洋用的是明察秋毫的眼神,给敌人造成极大的心理震撼。就如同一把利剑,于洋锐利的眼神直刺入敌人心脏。从而使肖队长在此次交锋中变被动为主动。
而在接下来“愤怒的肖队长终于拍案而起,起身怒斥杜善人”的那一段戏中,于洋除了眼中射出怒火万丈的眼神外,又以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气呵成一大段台词,同时加上了强有力的手势,终于表现出惊人的爆发力。
从一静到一动,从隐忍不发到一大段独白,于洋用眼神、台词、手势的表演,不仅把肖队长特定身份的沉稳和激昂的性格刻画得淋漓尽致,更显示出他大开大阖、激情四溢的表演风格和良好的情感驾驭能力。
《暴风骤雨》公映后,终因其主线突出、简练细腻、悲壮感人的情节而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并引起全国一片的叫好声。1961年6月初在******召开的全国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放映后,******副部长周扬说:“这是一部很好的影片”,小说作者周立波说:“整个片子再现了一种雄伟的、激动人心的气派”,“于洋同志扮演肖队长,显露了这位出身部队的共产党员立场坚定,讲究政策,作风朴素,而又富有阶级感情的风貌。”
同年,《暴风骤雨》又参加了在捷克斯洛伐克举行的卡罗维·发利电影节,接着在苏联、罗马尼亚、匈牙利、波兰等社会主义国家放映,同样赢得了很好的评价。由于《暴风骤雨》表现的是中国解放战争中成功的土地革命运动,因此,也吸引了一些非常想了解土地革命的非洲国家纷纷购买此片。
《暴风骤雨》中干练精明、亲切刚毅的肖队长无疑是于洋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中又最具有鲜明个性的人物。因此,从专业的角度评价,于洋在这部影片的整体创作中,可谓表演不温不火,松弛自然。而这种松弛自然,是在深深吃透人物和剧情环境之后产生的极大自信,也是演员已成功地将自己与人物融为一体所生发的精神状态。正是这种松弛自然,让于洋通过眼神、形体动作和台词的表演,达到了对塑造人物的驾驭收放自如、游刃有余的创作效果。总之,于洋以贯穿全片的松弛感,与他在片中某些段落饱含激情的表演所产生的爆发力相辅相成,从而更彰显出他对影片整体把握的能力。
因此也可以说,相比《青春之歌》的表演基调,《暴风骤雨》则更加纯熟和深刻。而于洋以他松弛到可以使观众轻易跨越历史和现实的演技,让观众如亲临其境般感受到土改运动的悲壮和喜悦,则无疑标志了他的表演艺术已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中。
9.“大明星”与“小角色”
1961年6月1日至28日,******在北京举行全国文艺工作者座谈会。6月8日至7月2日,文化部在北京召开全国故事片创作会议。由于主会场都设在新侨饭店,故合称“新侨会议”。这次会议主要是贯彻中央为扭转国民经济困难局势而提出的“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总结电影工作的经验教训,讨论贯彻“双百”方针的具体措施。于洋作为北影厂的代表参加了这次会议,与参加会议的电影家们一起畅谈,大家深刻反思了过去几年阻碍电影艺术发展的种种倾向,一些电影厂的领导还主动在会议上做出自我批评。因此“新侨会议”不仅气氛轻松和谐,更提高了广大电影创作人员的积极性。而尤其让电影艺术家们难忘的是,共和国总理******还亲自来到香山双清别墅会场,和代表们一起参加座谈会。
也是在这次座谈会上,******总理就评选中国自己的电影明星一事征求各位与会电影艺术家的意见。在当时,苏联和朝鲜都有“人民演员”或“功勋演员”,而且演员一旦获得此荣誉,其待遇相当于司局级干部。在我国虽然提出评选电影明星尚属首次,但在“新侨会议”上由共和国总理首先提议,足见当时政府对中国电影发展的关心与重视。
“新侨会议”开完后,当时的文化部副部长、主抓电影的夏衍即带领一批精兵强将,迅速开始实施中国优秀电影演员的评选工作。到1962年初,经过半年多的努力,终于从长春电影制片厂、北京电影制片厂、上海电影制片厂以及八一电影制片厂评选出22位“新中国优秀电影演员”。他们分别是:上官云珠、于洋、于蓝、王丹凤、王心刚、王晓棠、田华、白杨、孙道临、张平、张圆、张瑞芳、李亚林、陈强、庞学勤、金迪、祝希娟、赵丹、秦怡、崔嵬、谢芳、谢添。
这些被评选出来的“新中国优秀电影演员”就是当年响遍全中国的“22大明星”。那时他们的巨幅照片悬挂在全国各大影院等公众场所,人们纷纷驻足一睹明星们的风采。虽然那个年代不讲什么“追星”,明星们也没有什么物质奖励,甚至也没有一张奖状,但无论是“22大明星”在亿万观众心目中不可替代的地位,还是那几乎可以和领袖人物“媲美”的悬挂巨幅照片的“级别”,都让明星们十分难忘和珍惜,因为这是国家和人民给予的荣誉。
这个时候的于洋正在济南拍摄《大浪淘沙》出外景,事前他并没有得到通知,只是在山东电影公司看样片时,他才看到了“22大明星”的照片。虽获此殊荣,但于洋仍然如以往那样,谦虚好学,认真演好每一个角色。
这一年,于洋在影片《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中饰演送药人,在影片《五彩路》中饰演浦巴叔叔,在影片《革命家庭》中,与杨静第四次夫妻合作,于洋饰演地下工作者老梁,杨静饰演陈杰。后来于洋又在谢添导演的《小铃铛》中饰演了一个人民警察。这些只有几场戏几句台词的小角色,于洋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全力出演。这是于洋一贯的职业道德,也是走出电影学院大门的于洋始终信奉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只有大演员,没有小角色”名言的创作原则。
从荣获22大影星的宠辱不惊,到认真演好一个只有两三句台词的小角色,这或许让我们看到了又一个本色的于洋。
10.“航行”在话剧舞台
1961年12月的一天,在团长赵子岳的率领下,北影演员剧团一行70多人来到古城西安,开始了他们在西北为期两个半月的话剧巡回演出。这样,曾经被恩师卡赞斯基誉为“一艘大船”的于洋在中国银幕的海洋经历了劈波踏浪、大展雄姿的遨游后,终于又转战话剧舞台,开始了一个新征程的航行。
这一次奔赴西北的话剧巡回演出,北影演员剧团带上了他们经过第三次排练的莎士比亚名剧《第十二夜》,还有独幕剧《三月三》和《借刀》。这一次于洋和杨静仍是导演团的成员,于洋也仍是同时担任执行导演。杨静在《第十二夜》中的角色还是沙白斯馨和薇欧拉兄妹,于洋的角色则由原来的陶拜爵士换成了管家麻浮柳。
这时正是我国20世纪60年代初遭受自然灾害各类物质资源紧缺的困难时期,但是在陕西省委、西安市委及各文艺团体的大力支持下,北影演员剧团的西北之行,不仅演员们的工作日程被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一日三餐加上演出后的一顿夜宵,都是羊肉泡馍顿顿有。这在当时的环境下,可说是难得的最高礼遇了。
对于演员们的演出,当地反响十分热烈。在12月26日《第十二夜》的首场演出时,陕西省委第一书记张德生等省委领导即观看了演出并接见了演员。演出后报刊舆论纷纷给予热烈评价。一些从苏联留学归来的导演和演员以及评论家分别撰写文章,他们十分专业的评论,既热情又中肯,一时让北影演员剧团的汇报演出成为西安文艺界的一件大事。
而其中对于洋的表演创作,则是评价中的热点。在12月27日《西安晚报》登载的《美好的艺术欣赏》一文中曾这样写到:“于洋同志扮演的麻浮柳是值得称赞的。他那伪善者的架子摆得是那样悠然自得,他求爱的那种丑相又是那样的令人捧腹,然而他却毫无自知之明。”在同日的《陕西日报》发表的文章《向北影演员剧团学习》中则这样写出:“于洋同志精确、鲜明、深刻的表演,揭露了麻浮柳那种虚伪、自私、卑贱的灵魂。最精彩的是他在小姐花园拾到假情书的一段表演。他在念信,念得是那么的清楚仔细;他在思考,思考得又是那么集中;他在分析,分析的又是那么全面;他在判断,判断得又是那么肯定,他在想象,想象得又是那样美好,这些突出的特点,恰好形神兼备,惟妙惟肖地表现了这个伪善、自私、无耻者的真正灵魂。”
《陕西日报》后来又发表了一篇重头文章《喜看第十二夜的演出》,该篇文章更是对演出进行了全面分析。作者在评论中是这样写的:“《第十二夜》是大型喜剧,原作五幕十八场,北影的同志们对剧本进行了某些删节和情节发展次序上的变动,使演出很简练。从演出来看,这种简练是因为导演的演出意图明确,有完整的构思,从而在处理上重点明确,做到了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导演的构思完整,全剧处理得层次明确,从构思出发对戏的解释及场面处理是鲜明的。”“看过演出之后,于洋同志创造的麻浮柳高昂着头,翘起的两只手臂,高迈的脚步,撇着嘴角晃来晃去的样子,给人的印象确实是深刻的。”
《第十二夜》在延安和邢台的演出同样得到热烈反响。其中《延安报》登载《精湛的艺术难得的学习》评论说:“由于该剧产生于三百多年前英国文艺复兴时期,因而要深刻细致地揭示出该剧的主题思想,并且易于现时观众接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由于导演丰富的形象思维,演员高度的艺术创造,加之各个部门的严密配合,这次演出还是令人满意的。”
《邢台日报》发表的文章《一出发人深思的喜剧》则对演员们的精彩演出予以肯定,其中对于洋的表演评价说:“扮演麻浮柳的于洋同志,通过兼有粗细、内外一致的动作,生动地解剖了麻浮柳的丑相。特别是在拣到假情书以后,在花园中得意忘形的那一场,运用跷腿、仰脖、狂乐、自我解惑与改变腔调等等细小的举止,惟妙惟肖地表现了他在做着一个狂妄而贪婪的奴才式的黄金梦,叫观众在嘲笑中对他做了否定。”
西北的巡回演出无疑是成功的,而于洋在演出中受伤流血的“事件”,则成了北影演员剧团西北之旅的“意外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