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的爷爷在地上躺着,呼吸急促而微弱。邻居出门时看见了,急忙跑上去,把老人扶了起来靠着墙坐着,并跑回去给六叔的爸妈打了电话。柱子的父母接到电话后匆忙的跑了回来,叫救护车把老人家送到了医院。
六叔放学后回到家中,家里空无一人。一种不祥的感觉从他心中油然而生。他急忙跑去邻居家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邻居告诉他,爷爷出事了。
六叔急忙问邻居借了手机,给爸妈打了电话。
“小六子,你快来区医院吧,爷爷快不行了!”六叔的爸爸语气急促的在电话里说道。
六叔挂了电话,含着眼泪,飞一样的跑了出去,急忙叫了一辆出租车,赶着去医院。
医院里,各个角落都充斥着病患的唉声叹气和叫苦不迭。六叔多么希望这只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他冲进了住院部,看到了面色苍白的爷爷,以及坐在旁边,神情无奈的父母。
六叔的爷爷看到他走进了病房,忽然有了精神。他恢复了往日和蔼的笑容,对六叔招着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爷爷…”六叔坐到爷爷的病床边,嗓子里面有些哽咽的叫道。
“小六子,我没事…”爷爷慢慢的说道,“以后要用功读好书,有空的时候也要帮爸爸妈妈多做些事情。”
六叔拉着爷爷的手,含着眼泪,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擦了擦眼泪,看着自己的父亲,问道:“爸,爷爷这是怎么了?”
六叔的父亲把他拉到了病房外面,他怕吵到了老人家和其他的病人,轻声的说:“听隔壁邻居说,爷爷被这几天一直在我们家附近游荡的几个二流子推倒在地上了。你爷爷身体一直不太好,有高血压和冠心病,一动气,就成了这样。”
六叔听后,牙齿咬得咯咯响,一拳重重的砸到了医院的墙壁上。
“爸,我要找那几个二流子算账,给爷爷报仇!”六叔怒气冲冲的说道。
“小六子,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现在学业要紧,先安心上学。爷爷的事情,我们会去讨个公道。”六叔的爸爸说道。
六叔听爸爸这样说,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又走进了病房。
他就这样拉着爷爷的手,一直陪在爷爷的身边。而爷爷给他讲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打日本鬼子,解放战争,土地革命,那些都是那个年代鲜红的、跳跃着的一个个活生生的故事;都有着火一般的热情和冲劲儿。
讲着讲着,老人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随后,病房里便传出了一阵阵嚎啕大哭。
六叔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心里暗暗的发着誓,爷爷的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后面的日子里,家人把爷爷的尸骨送去了冷冰冰的火葬场。之后,便买了一方墓地,把爷爷的骨灰埋了。
那几个二流子似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自那天之后,便再也没有在附近出现过。
而父亲的诉讼历程也是异常的艰辛,公安局总是用那句‘证据不足’来搪塞。家里也花了很多钱财去打点,但是,似乎起不到半点效果。父亲因为这件事情,头发熬得白了一半。
事情就这样一拖再拖,六叔爷爷的死也逐渐被周围的人们所淡忘,除了六叔自家的人。拆迁的款项倒是发放下来了,那家不知名的建筑公司也再没有出现在这些拆迁户的视线里,也再没有从中作梗。
六叔高中毕业后,应征入伍。于是就有了后面和柱子结拜的一段缘分。
六叔抽完烟,回到了家中,翻看着日历。明天就是农历初一了,该去寺庙里替爷爷进一柱香火了。
J区的广德寺,是海上市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这里没有大寺庙的金碧辉煌,也没有大寺庙里的商业气息;但是这里的香火一直很旺,据说在这里上香许愿非常灵验。寺庙的老住持是一位年逾七十的老僧,他花白的胡子一直垂到胸口,俨然一位得道的高僧。六叔帮爷爷在广德寺里的大雄宝殿上供了一盏长明灯,这件事情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
次日清晨,六叔走进了广德寺,把点燃的三柱香高高举过头顶,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他把香插进了香炉,然后跪在蒲团上,向佛祖释迦牟尼的金像三叩首。每一次叩首,坐在一旁的住持就在旁边敲一下磬。声音在磬里面回荡,然后盘旋而上,悠远绵长,似乎带着六叔的心愿飞到了遥远的西方。
六叔双手合十,对着佛祖的金像默念阿弥陀佛。佛祖慈目微垂,似乎在微笑着倾听他的心声。
六叔睁开了双眼,看了看佛祖高大的金身造像,叹了口气。他转身对着旁边坐着的住持微微鞠了一躬,住持微笑着颔首回应。
六叔走向佛祖身旁转动着的长明灯,仔细的找着靠近顶部的那一龛写有爷爷名字的灯盏。将近二十年了,它依然这样在佛祖的身边亮着。六叔欣慰的笑了笑,走到了功德箱前,拿出一张红色的纸币扔了进去,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世上无尽因,皆得无尽果。了然无挂碍,方得证般若。”住持站起身来,面对着六叔念了一首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