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
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提起和尚,我就忍不住要多说两句。
由于早年接触过一些佛经,所以我对和尚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先生,我的命咋样?”
“别说话,等我好好看看。”
“不急,年轻人有的是时间。”
“你上辈子是个和尚。”
“啊?和尚?”
“还是一位住持。”
“也就是方丈。”
“寺庙的名字叫戒严。”
“只要是寺庙,一般都戒严。”
“法名应该是‘妙恋’。”
“‘妙恋’?和‘小洋人’一个品牌?”
“我说的是,你上辈子的名字叫‘妙恋’。”
这是真事,是我在郑州城隍庙算卦时和算命先生的一段对话。
综合各种记载来看,和尚这种行当很让人羡慕:既不用种地,也不用上班,没事的时候动动嘴,有事的时候伸伸腿,既不用买车,也不用买房,更不用为找不到对象挠头。
很多和尚为了修成阿罗汉,不得不戒了“五荤三厌”。有些苦行僧为了向佛祖表忠心,甚至经常搞一些自我虐待。更有甚者,许多大德高僧都坚持“过午不食”的戒律,一天只吃一顿饭,一顿只吃一小碗。
红尘中人出家当和尚一般分为三种情况:
第一,出于精神寄托的考虑。很多人没有勇气直接面对死亡,或者担心自己死后会坠入拔舌地狱受苦受难,所以提前做好修行的准备。
不管自己有没有罪孽,先像模像样念上几段经文,为以后蹭饭吃做点舆论支持。在他们看来,如来那老头慈眉善目,应该能够体谅弟子的一片诚心。
第二,出于现实生活的考虑。在万恶的旧社会,家道中落也好,犯了国法也罢,得罪了土豪劣绅也好,惹恼了地痞无赖也罢,反正现有社会是待不下去了。
既然有免费的餐厅,那就干脆去挂个名,混吃混喝不说,还可以学点功夫,虽说日子过得无聊些,寂寞些,清淡些,但至少好过饿死街头。
第三,出于逃避责任的考虑。在花花世界里打拼真是太苦了,“白天当爹爹,拉弦去卖艺;夜里又当娘,缝补儿的衣;孩儿想他娘,我想俺的妻;搂着我那两个儿,哭哭啼啼……”(豫剧《我爱我爹·哭坟》)
这是一种极重的心理负担,索性把头一剃,点上几个香疤,负担谁愿扛谁扛,反正我是不管了。退一步说,既然弟子皈依了佛门,如来那老头就不能袖手旁观,总得帮忙罩着点。
佛教历史上有个著名的“三武一宗灭佛”事件,其中“三武”指的是北魏太武帝拓拔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一宗”指的是后周世宗柴荣。
拓拔焘很牛,四十五岁时被杀;宇文邕很牛,三十六岁时病死;李炎很牛,三十三岁时病死;柴荣很牛,三十九岁时病死。
凡是和我佛过不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至少赵匡胤就是这样认为的。因此,赵匡胤夺了姓柴的江山,大力扶持佛教,对佛教采取保护政策。
抛开宿命论不谈,抛开封建迷信不谈,虽然赵匡胤没有得到佛祖的保佑,但相对于柴荣来说,老赵没在四十岁之前挂掉算是幸运的。
不能不说,苏东坡生活的北宋是和尚们走运的时代。据史料记载,宋代建在西湖边上的寺庙就有三百多处。苏东坡是个旅游爱好者,这些寺庙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
那时候的和尚不太聪明,还没学会怎样倒腾门票,不像现在的某些寺院,明明打着“普度众生”的旗号,却要进门就收钱,而且至少一百块。
宋人笔记记载,在与佛教人士的交往中,一个名叫佛印的和尚最为著名。正史上却记载,与苏东坡关系最好的佛教人士名叫参寥,也就是著名的道潜和尚。
佛印,法名了元,字觉老,俗姓林,云门宗僧人。佛印是个神童,自幼学习儒家经典,三岁的时候就能背诵《论语》,稍大一点又精通五经,在当时备受世人瞩目。
佛印少年时于竹林寺读《大佛顶首楞严经》,拜江西浮梁宝积寺日用禅师为师,学习禅法。十九岁时,佛印登临庐山,参访开先寺善暹禅师,复参圆通寺居讷禅师,禅学修为大进。
二十八岁时,佛印精究空宗,被称为“英灵的衲子”,承继善暹衣钵,住持江州(今江西九江)承天寺。后来,佛印先后住持淮上(今湖北浠水)斗方寺,庐山开先寺、归宗寺,丹阳(今江苏镇江)金山寺、焦山寺。
在宋人笔记里,佛印以风流潇洒而出名,这与苏东坡的形象很接近,所以在一般通俗小说及传说里,佛印比参寥等人露脸的次数多。
宋人笔记上还说,佛印的老妈就是苏东坡最大的仇敌李定的老妈。据说李定的老妈个人生活不太本分,曾先后找过三个老公,和三个老公各生过一个儿子,这在宋代确实是个极品,堪称“母鸡”里的“战斗鸡”。
宋人笔记上又说,佛印不仅长得帅,而且很有钱,搁到当下绝对是单身靓女们争抢的对象。佛印本来没有出家的意思,是苏东坡把参加高考的佛印推荐给了皇帝。
佛印年轻时是个滑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信佛的皇帝就说自己也信佛。皇帝很高兴,钦笔一挥,既然小伙子这么崇拜我佛,干脆让他出家吧。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佛印开玩笑过了头,进退两难之下,只好削发为僧。据说弄假成真后的佛印,在庐山和黄州出尽了风头,这一点倒与历史的记载相吻合。
从来往信件及宋人笔记来看,佛印的才智应该不亚于苏东坡。据说有这么一天,苏东坡拉上佛印去一处寺院游玩,在门口看见了两个面目狰狞的守门金刚像。
苏东坡问:“你看这两个金刚,哪一个重要?”
佛印说:“不用看,拳头大的那个重要。”
苏东坡问:“却是为何?”
佛印攥紧拳头,说:“服不服?不服我揍你。”
苏东坡说:“我服了。”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两人一路前行,走到了内殿,只见一尊观音手持念珠端坐莲台。
苏东坡问:“菩萨自己就是佛,为啥还要挂念珠?”
佛印说:“她也要祷告求佛。”
苏东坡问:“为谁祷告?”
佛印说:“为她自己。”
苏东坡问:“为啥要为她自己祷告?”
佛印说:“求人不如求自己。”
说句实在话,我翻书翻到这一段时,猛然间想起来一首歌: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希望可以感动上天……
莲台上放着一本用来祷告的佛经,苏东坡随手翻了翻:
“咒咀诸毒药,愿借观音力,存心害人者,自己遭毒毙。”
苏东坡看完哈哈一笑,问佛印:“你觉得咋样?”
佛印说:“不咋样。”
苏东坡说:“这经得改。”
佛印问:“改成啥?”
苏东坡说:“咒咀诸毒药,愿借观音力。害人与对方,两家都无事。”
说完,两人也不顾观音的脸色,又哈哈大笑起来。
“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在那里快活,却不好!——不强似这个鸟水泊里!”
这是《水浒传》里黑旋风李逵的话,“鸟”字在南方俚语中颇为不雅,有的地方也作“**”。老舍先生所著《茶馆》里,大兵闯进茶馆向王利发索要大洋时,每说一句话就把“**”字挂在最前面。
据说苏东坡与佛印最爱相互讥讽,而且经常搞一些一语双关的妙语,例如有个关于“鸟”字的传说。
苏东坡要拿佛印开玩笑,就对着佛印笑了笑。
佛印一时没明白苏东坡的意思,问:“你笑啥?”
苏东坡说:“古诗里经常将‘僧’与‘鸟’相对。比如‘时闻啄木鸟,疑是叩门僧。’再比如‘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古人以‘僧’对‘鸟’,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佛印哈哈一笑,说:“的确不得不佩服,要不然我也不会以‘僧’的身份和你相对而坐了。”
正史上记载,苏东坡在杭州通判任上,与他往来频繁的和尚有:惠勤、惠思、清顺、可久、守诠、思聪、道潜。这些高僧都是写诗的行家,大多与苏东坡相交于文墨,往来于诗词,宋代诗词的辉煌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