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绍静
不要指着你那憨野地笑着的女儿,
对我说:“我的二女子!叫唤梅。”
不要停下你絮着棉花的手,抬起眼:
“为甚女子都叫‘改’?我就叫她‘唤’哩!”
啊,母亲!唤着你的梅的母亲!
你的这些话,惊得我瞪大了眼睛。
“二女子生下来就哭不出声!
是你大娘抱了公鸡来唤我的。”
“嘴对着嘴唤了嘛,唤活来我的梅,
你说叫个唤梅,讲究对不对?”
“这名字起好了! ” (我笑什么哟?)
你却说:“你是学生女子,不还叫了个梅?”
唤梅的母亲:多少年过去了,
你还记不记得那一个梅!
不是你把我从大路上唤回你窑里来的吗?
不是你给了我第一阵哭声?
能哭出声来的孩子才能活下去,
那一天,我也叫你家的公鸡嘴对过嘴?
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吧,在这个世界上,
想起那天我觉着羞愧!
你拉着我的手一股劲叫唤梅呵,
你慌乱中的呼唤又催出我多少眼泪?
可是那天以后,我好好地活下采了,
像颗野果子,我也包着兜活着的滋味!
呵,母亲!我长在这儿多像马茹子啊,
显眉显眼的,可也叫你放心!
什么时候起,外乡人间我是谁,
你就在那人面前说:“她是我的梅?”
什么时候起,你在草窠里寻着几颗野鸽子蛋,
在洼洼上撸着一把杜梨儿。
也这么叫着我:“采!我的梅!”
我想不起采了呵,唤梅的母亲!
我总是看见一个学生女子走在那沟沟底,
她就是那个在你怀里哭过的梅呵,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