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斩!”梁三仿佛掉进深不见底的渊壑之中瞬间遍体生寒,冷似一种疾病,突然地发作,让人猝不及防。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相信的。他的呼吸开始粗重而分明,心中瞬间笼罩起一层阴霾,心突然揪成了一团,意绪狂乱纷繁,不停地啃咬着他,吞噬着他,抽回放在英英肩头的手,将自己的胸口按住,好像那是他现在唯一的支撑。可是那里已经堵得异常地难受,继而传来破碎一般的疼痛。
“当地百姓好多感念于祝英台的恩德,在她死后便抬了尸身去偷偷地安葬,不想赶巧的是,挖了几锹就挖到了一个墓碑,就是县令梁山伯的坟墓。因为都是百姓爱戴之人,时间又一时仓促,所以就将他们合葬在了一起。”
这些话字字都像钉子一样凿进他的心中——他的记忆汹涌,每一个呼吸都压迫在胸腔之上,心底涌起难以控制的酸楚。他看到女孩儿嘴角掀起淡淡的微笑,那是他记忆中的笑容,却略带忧伤。那个微笑是否还能看到?他的喘息声异常地真切,有如海潮起伏的呼吸,仿佛就要冲出胸腔。
“据传侠女散财于民时,常有留名之举,字迹堪比书圣王羲之,所以人们一直以为她是个男人,后世于是就将女扮男装的三年强人生涯改成了现如今女扮男装的三年求学经历,最后与梁山伯比翼双飞。”
梁三感到自己的身体一阵阵的恶寒,心头被深沉的悲伤所笼罩,哀伤融入呢喃:“十八岁!”他的心中有激愤与悲挫,隐隐地生疼,眼泪毫无预兆地流淌下来,感觉世界忽地被黑暗所笼罩,那冰冷的黑暗,只剩下那个女孩儿站在空旷的人间,有晶莹的眼泪从她的面颊安静地滑落,泛着幽幽的光芒。可他伸出手去,却触摸到冰冷,空无一物。女孩儿一身衣衫褴褛转身消失不见。他的胸腔涌起一阵空泛的声音,仿佛被谁瞬间掏了个干净,顿时如堕冰窟,面色委顿不堪。他的心越来越纠结,尖锐的苦痛让他越来越难以忍受。每过一秒,这种痛苦都会变得更加的深重。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豁然转身。
——‘嘭!’的一声枪响,有子弹呼啸划过他的臂膀打在一旁巨大的玻璃窗上。玻璃猝然碎了一地。室内一片尖叫。梁三躬身抄起一旁的木凳砸向门口之人。那人已经闪退无踪。梁三想拉起英英从另一侧的角门逃走,可旋转身形回头的刹那,正门的枪手并未冲回,想到侧门可能也有人拦截,梁三脚步一滞,枪声随之轰然而至,侧门的玻璃被大力轰掉。粱三缩身闪避,枪声一停顺势扑出门去,将来人掼倒在地,一怒将其翻下楼梯。梁三拾枪冲下二楼,迎面再现杀手身影,梁三抬枪就射。暴戾的枪声轰然四起。他的眼中只有暴怒与阴狠。
终于奔到门口,他的枪膛已空,回身竟然未见英英跟下来。一楼的读者全都匍匐在地。梁三挥枪扫视,再也没有枪手挺身而出。“英英!”梁三打叫。英英颤抖着出现在楼梯口。一辆警车嘎然停在书城门口。梁三再也顾及不到英英,转身冲出书城,拐过楼角夺路狂奔。身后只有警车呼啸的声响。
一切未知不明,他再一次踏上了逃亡之路。
——英台稚嫩的脸上,都是未经世事的天真。他能想见她那慌张赶路的小脸,一路失魂落魄。她要如何顽强才能生存下去?
——因为跑得太喘,英台的小脸竟泛出几许潮红。她的笑容诚恳无邪,目光清亮纯净,把脸贴在他的发际,样子亲呢,一如往昔。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仓皇无比,没有个安放之地。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人不讲信用,怎么可以呢。)人世间最落寞的,也不过是连最亲近之人的欺骗吧?
曾经的记忆铺天盖地,那么大的一个小人,那么澄澈的一双眼,就在他离开的那个傍晚,曾经近在咫尺地俯视着他,那么纯真。还记得那扇子般的长睫毛轻轻刷过他的面颊,痒痒的,带着她呼吸的温度。她的爱与依恋自己原来真的无法承受。
——“我不要你记得我,我要你记得回来。”怎么可以对一个女孩儿那么虔诚的祈盼置若罔闻。
梁三一路狂奔,终于再次立身于深水潭边,大口大口的喘息,忍着疾跑产生的岔气疼痛。他的双腿已经克制不住地发抖,继而难过得无以复加。西方流动着漫天的血红晚霞。他才知道了他那时一瞬间的惶恐与不安从何而来。夕阳色冷,荒草路迷,远处的河水在奔流叫嚣。落日余晖下,浩荡长风中,一个奔赴而来的凛冽男子,孤独的身影一片落寞,那么的不安、那么的悔恨,那么的悲伤。
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牵挂的是为何。不去一次自己真的难以心安。自己所犯的过错必需要有所承担。无论她的生命如何蹇促短暂,即使这一点点儿的希望不过是个泡影,他都不会放弃。心中陡然生起豪壮之气,纵使前路再多艰险,哪怕是摧心断肠,哪怕是天残地灭,也不能使他有丝毫的退却,更不能使他心生畏惧。
回望来路,灰尘在一道道稀薄的夕阳下飞舞。“英英,请你原谅我这一次。”
这一次仿佛驾轻就熟没有丝毫犹疑。拳头抵住狂乱的心跳,咬牙深度呼吸,梁三纵身而起,向泉潭之上凌空而去。他的意识早已牵系到那个深远的山村。气息卷起狂乱的风暴,转瞬间成为了另一个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