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那年我们一无所有
那一年,夏小戒10岁未满。
那一年,王菲还未发专辑,朴树还未唱白桦树。
那一年,没有iphone?4,没有微博,没有那些年。
小城一直很燥热,所以夏至未至的时候,桐荫下总会有一小方桌,上面摆一碟或色泽诱人或冰凉解热的西瓜,韩启南从屋内置两把清凉的竹凳在方桌旁,附在桌子上,晾着星点树荫。
夏小戒就伏在窗台上,低低地浅望树荫底下的韩启南……身旁的西瓜。扑鼻的尽是香樟树的清香,缠缠绵绵的目光便迟迟不肯散去。
往往这时候,韩启南会抬头透过淡淡清新的阳光,眯眼看见夏小戒假装别过脸拉长身体眺望远方的圆形水塔的傻样,嘴角偷偷地勾起一丝笑意,朝楼上吹哨子。
夏小戒的心脏瞬间被一种必然的心理填充,自认为她和韩启南之间的某种默契是不言而喻的,不必挑明对方也会知晓。
她也一直引以为傲,沉浸在自己不必说的浪漫中。
片刻之后,一身着碎花裙的优雅少女便缓缓走下来,手里摇着小扇,一摇一晃,像是隔壁爷爷家冗长的老唱片,见证着咿咿呀呀的纯色恋爱。
少女亭亭玉立地抿嘴而笑,阿南。
少年仿佛被阳光俘虏,微眯起了明眸。
小城的夏天,总是长得离谱,倾斜下的暖阳迷离了空气因子,将唯美的时光拉长到世俗的蝉鸣以外——不谙世俗的少年和不知忧愁的少女。
别想了,那个美好少女绝不会是自己。夏小戒识货地蹲着板凳,嗖嗖地舔着粘稠的“小雪人”雪糕。视线越过三尺之外,韩启南白皙清秀的侧脸,夏桐如浮萍般的碎花裙在阳光微醺下异常显眼。
不是有齐耳粗糙的短发,以及瘦黑干瘪的身材,就算挤海绵似的挤也不会从这具身体里榨出什么营养物质的夏小戒;姐姐夏桐永远是一身干净熨帖的衣裙,顺长柔直的黑发披肩,白皙透彻的皮肤吹弹可破,那高挑的身材是夏小戒永不能企及的。
她们始终是不同的,尽管夏小戒曾经多么接近夏桐蜷缩的背影——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仿佛光年都会停止,因为那个时候没有韩启南。
韩启南就像一把利剑如一把匕首,用他最锋利的刀峰,狠狠地割舍出她们之间原本就清晰明了的界线。
其实……谁不知道呢,孩子王韩启南喜欢“小镇之花”夏桐。
夏小戒假装一点也不知道这些,若无其事地踱步过去,随意得就像伸了懒腰安淌在阳光之下午睡的猫咪。
感觉到不远处韩启南警告吓唬她的眼神,她轻快地走向夏桐裂开嘴笑:“姐,我们回家吧,我要吃你做的水果布丁。”
她挑衅般地瞄向韩启南,少年清秀得过分的眉目之间匀开了一道失落的淡光。随即,一种莫名的兴奋在心脏的角落慢慢发芽,却又夹杂着莫名的失落。
是什么呢?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小城太过宁静与淡然,牵着她的心跟着懒散。
谁知道是什么呢,小城总会给她想要的答案,她还有太多的时间去等待,去耽搁。
夏小戒向前攥着夏桐的手,打闹嬉笑着往家门口走去。
暖阳的目光低头虔诚地俯视,少女裂开嘴的笑容炫目,仿佛撑一把彩虹伞走过夏日的树荫。
【Chapter1】扮丑的兔子
????????小城足够小与自足。你俯身倾耳间,我听见了整个夏天的声音。
夏末傍晚,窗外海棠树落英簌簌。夏小戒陪伴了这间教室三年,触上桌面的指尖却依旧微凉。
就像陪伴一个人,从他不知****的小时候,直到他已成为高瘦明朗,眉目剑星的少年。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海棠花在黄昏中死去。
如果他与她的时光须臾,就将她葬在这座小城。
她会躺在铺满海棠花的绸缎上,在黄昏时分沉入梦境。
请用响彻夏天的蝉鸣为她送行。
哇,真是罗曼蒂克,隔壁班阿白写给夏桐的情书算是搞定了。
小城的余晖在远山幼兽的召唤下缓缓下沉,透过城镇中心的圆形高塔直射入教室。夏小戒不禁眯眯眼睛,她坐在洒满黄金的方格中,铺上蜜色的脸依稀看出清秀的眉眼。
却不是他喜欢的眉眼。
“扣扣叩――”
杉木制的前门发出特有的闷哼,在空旷的教室回响,显得尤其突兀。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在变身期的少年特有的嗓音,处于男人与男孩模糊的界限里。
夏小戒猛地回头。
夜幕终于弥漫了余晖,教室逐渐安静变暗。
门前的那个明朗温暖的少年,身体的线条像是一幅干净利落的素描,突出好看的锁骨,修长洁白的手指,依旧黑发中宛如星辰一般的眼睛,当他专注虔诚的凝视你的时候,你会看到那个星辰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
那个眉宇明朗,宛若星辰的少年,在夏小戒往后很长的梦里,她都怕错过一分一秒。
夕阳透过玻璃窗形成的光束正在缩窄。少年迈开长腿走过来,细微的脚步像一声声俯身低语。
“怎么不和夏桐一起去排练,明天高中新生典礼你不是要表演吗?”
少年含笑停在她的桌椅面前,闲适地靠倚在讲台边。
新生典礼上夏桐会跳一支舞,由刚来的年轻舞蹈老师编排。夏小戒去看的时候,领舞的是个明媚笑嫣的及肩短发女孩,干净清纯的裙摆,把女孩衬得愈发漂亮乖巧,隐约还能看见脖颈后白皙的皮肤。
那个女生身上的边缘线像是被染上了一层水印般的光圈,每个男生心中总会有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女生。
她是夏桐。
不是身材干瘪,一顶刘海遮住大半张脸的夏小戒。
明明是双生姐妹,汲取同一滴羊水,从妈妈身上割下的同一块肉,为什么夏桐可以耀眼到所有人为她疯狂,她却只能被安排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戏剧里做一个扮丑的兔子?
她绝不会去,她夏小戒不输给夏桐,她明明会跳舞为什么要甘愿当一个被夏桐狠狠踩在脚下的失败者!
一股隐忍的怒气浮现在夏小戒脸上,她终于藏匿不住,伸脚狠狠地踢向将眼前的桌子。
笨重的桌角吃痛一声,迟迟地与地板摩擦交战几步,停了下来。
夏小戒突然想起韩启南还在这里,暗吸一口气,心里不禁懊恼烦躁。
他喜欢夏桐,喜欢温柔善良,善解人意,任何事情只为迁就他人的夏桐。他不会喜欢内心比外表还丑陋狰狞的女生。
比如自己。
她嘴角掇起笑,抬头直视依旧笑着的韩启南。
“我只是个在戏剧院扮丑的兔子,有什么好排练的。”
只要靠本色演出就好了。我不正在你面前扮丑吗?
韩启南像是对她的咄咄逼人早已习惯,伸出指节突出的大手摸摸小戒柔软的黑发。
“我一样会去看的。”
一样。
原来真正想看的是夏桐的舞蹈啊。我不过是顺带的。
可惜她在体育馆的华丽舞台上,我在偏僻荒凉,只有南风过境的戏剧院,时间又是那样近,你来不及的。你要是之后看了我的可笑的兔子,只会惦记着那在耀眼舞台上美丽动人的夏桐。
我扮过无数次丑,都不及你第一次遇见她。
如果天黑之前你来得及参观我的闭幕,我会很欣喜。
我在你面前终于不再是一个可笑的滑稽的小丑。
哪怕我什么也不是。
你也记不住我看你的眼睛。
我宁愿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