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外面怎么样?”余文绮见林帆澈来接她,连忙欢快的起身扑入林帆澈怀中,“我一个人在洞中……好孤独。”
“不孤独又怎能学好武艺呢?”林帆澈怜惜的拉起文绮的小手,那双手晶莹细腻,毫无一丝生活的痕迹,“我刚才打探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危险……应该是我多虑了吧。”
“那千军哥哥……”歪着头,余文绮自然知道林帆澈所担心的是谁。
“他很好。”苦涩的笑了下,林帆澈淡淡的说,刚才她已经为皇甫千军想出了一千个一万个不过来的理由。然而她又岂不清楚,再多过不来的理由又如何?如果他真的想她,他早就会回来了。
皇甫千军又怎么会知道,他每一句不经心的话,林帆澈都会记得很久;他每一个不以为然的许诺,林帆澈都会苦苦守候。然后,随着时间的慢慢推进,所有的焦虑与期待都变得冷淡与漠然,宛如死灰。
最卑贱不过感情,最凉不过人心。
风起,整座高黎贡山一片寂静。
“义父。”玄溟教中,一切正常,可是正是因为这正常,皇甫千军的不知所踪显得如此之不正常。缓步进入正殿,林帆澈抱拳笑道。
“全都化了?”伸手搭上林帆澈的腕脉,沈战略一探测便笑道,“怎么不多巩固下冰魄心法再出来。”
“义父难道真的不知道姬芷沁所思所想?”林帆澈低眉,也不知是笑是叹的回答道。
“芷沁。”沈战脸色一黯,声音也微微发苦,“我知道你离不开浮影,也知道你离不开皇甫千军。然而,你也不是不知道知道,最近几年江湖动荡风雨欲来。我已经失去了风环,哭儿和环儿,我已经再也不能承受住失去别人的痛苦了。”
“义父……您能护得了我一时一刻,却护不了我一生一世。”心下微微一叹,林帆澈也不由伤感,“再者,您看这天地浩大,玄溟教也不过小小一阕。说实话,别说对于那千帆护法,就是对于我来说,如果不是为了江湖上的平衡牵制,让这里灰飞烟灭,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我就知道劝不动你,所以我跟皇甫阁主做出了一个约定。”听林帆澈如此说到,沈战也不再多劝,“刚才你过来时我就已经吩咐下去了,现在他就在后花园中,也许乔装也许没有。如果你在众人之间能认出他来,那么你就跟他回到江湖上去,如果不能,你就乖乖留在玄溟教等待动荡结束。”
“他怎么会答应这种事情?”听闻此言林帆澈不由皱眉,皇甫千军难道不清楚无论赶她留她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一向随意任性惯了的他,怎会答应下于他来说如此无聊的事情来?
再者说,他又不是不清楚,自己就是浮影的左护法,江湖上再有什么****,难道能迫胁得了自己?除非……眉心微微一挑,林帆澈不由想到那个名字来。
浮影京都护法朱宇极……只有他能对付得了自己,而也只有这一份威胁,能让皇甫千军一清二楚并且左右为难吧。
“别管为了什么,总之他是答应了。”见林帆澈沉默不语,沈战的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凡是他的吩咐,只要你能够,你一定会做到吧?”
“是啊。”深深的叹了口气,林帆澈苦笑着拉起余文绮的小手,“我们走吧,义父。”
窗外,已经是月上柳梢头。
“你何必这么着急去辨认?”沈战劝着林帆澈,“你刚从寒冰洞里面出来,好歹也先休息一下,明天再去也不迟。”
“现在就可以了,否则千军他不是白准备一番?”口中说着林帆澈已经走上了锦瑟楼。这锦瑟楼不过三层,从上面看下去,满眼的腊雪冬梅一片茫茫。
白雪之中,一人青丝锦裘,临花听琴,那身形那眉眼与千军绝类。
那人抬眼,目光恰恰与林帆澈对上,其中神色安静平淡,深黑不带一丝杂质。
看见那目光,林帆澈不由浑身一颤,嘴唇微动却又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平时纵使离别也是有音讯相传,这一次无声无息的别过,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沁儿。”身边的沈战提醒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我知道。”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林帆澈将目光转开。那位“皇甫千军”身边零零星星站了几个仆从侍女,或扫雪烹茶,或吹箫抚琴。
那人见她将目光移开,神色有些黯然,却还是淡淡的笑了笑,转过身去看那一片的皓雪红梅。
“皇甫千军!”突然,林帆澈扶着栏杆俯下身去,对着那人大叫,“你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我不会。”那人一愣,沉默片刻方缓缓道。
“姐姐,他就是皇甫哥哥?”愣愣的看着下面的人,余文绮拉着林帆澈的衣角问道,“他没有伪装么?”
“那个人当然不是他。”望着下面,林帆澈神色平和。文绮可以认不出来,但是她怎么能认不出来?千军于她,太熟悉太熟悉。
她很清醒,她太清醒,她知道皇甫千军永远都不会对她说这种话,所以已经知晓答案了的她决定再度自欺欺人一次,即使是假象也好。
“姐姐……”余文绮不解,只见林帆澈轻轻摇头。
我知道的,你不会离开我,无论因为谁,无论为什么,对不对?
我听到了呢,你终于肯让我知道我对你来说很重要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我还以为你就是亲眼看见我死在你面前都不会对我说这种话呢……望着眼前的男子,林帆澈只是笑,然后转向沈战。
“皇甫千军已经不在苗疆了吧?”她安静的问。
整个锦瑟楼上的气氛一下子便凝重起来,沈战的笑容僵在唇角,片刻后才问:“为什么?”
“千军是不会答应这种事情的,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取决于他的意志而不是我的选择。”林帆澈低眉,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他便不会在这之中。我想,若不是他离开了玄溟教,你也不会这么做,这也正是为什么这七天他也不来见我一面。”
自然,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说。如果心中有一个人,那么无论他什么样子她都会认出来,哪怕他改装易容,哪怕他背身遮面。下面没有一个人是皇甫千军,是她从第一眼时就已经知晓了的。
“你说的没错。”拢起深黑色的袍袖,沈战盯着林帆澈,一字一顿的说道,“在你们进去的第二天,尘羽门等几个邪道势力联手攻向落日山庄,至今犹在对峙中。”
“他——”一个他字脱口而出,下面的话却是再也续不下去。皇甫千军的离去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是为了至臻阁就是为了樊歆或者浮影右护法,这一点林帆澈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自己仅仅是离开了玉壶冰一个月不到,邪组怎么会允许这么大的乱子发生?
等等……尘羽门起于两广一带,算来应该是京都护法的管辖之内。心下一惊,林帆澈不由暗叫不好,难道是右护法以权谋私,放纵尘羽门去伤害樊歆?
“他得到消息就走了,别的什么也没有说。”见林帆澈只是沉默,沈战又劝道,“芷沁,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
“可是皇甫哥哥为什么连个口信都不留呢?”仰起头来,余文绮不解的问道,“难道他不是芷沁姐姐最在乎的人嘛?”
林帆澈微微一笑,伸手抚摸余文绮的秀发。皇甫千军是她林帆澈最在乎的人,并不等于她林帆澈便是皇甫千军最在乎的人,小孩子怎么可能明白这样的道理?
“义父,准备一下吧。”垂下睫毛,林帆澈淡淡的说,“明天一早,我便出发。”
再也不理会沈战的劝阻与文绮的询问,林帆澈拢起袖口,缓缓的下了锦瑟楼。
“教主?”穹夜殿之中,沈战负手而立,长风夹着寒雪呼啸而来,深黑色的长袍猎猎作响。
狄幄站在他身后,态度恭敬:“您……就不劝劝姬组长?”
“她的性格跟风环绝类,凡是认定的事情哪里有能更改的。”叹息着合眼,沈战脸上一片萧然,“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们那京都护法能够遵守诺言了。”
“教主请放心,既然右护法答应教主让姬芷沁诈死,那么就一定能成功。”狄幄低头,神色谦卑恭敬,“只不过,教主您也知道,帝京南堂副堂主沈砺与姬组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姬组长诈死好办,只怕……”
“难道京师护法不会彻查,难道香如故不会担心?”眉尖一挑,沈战冷笑道,“这沈砺又有什么特殊,值得京都护法如此嘱咐?”
“教主有所不知,千帆护法彻查是为了责任,如故姑娘担心是因为友情,可是这沈砺对姬组长的感情毫不亚于姬组长于皇甫阁主。”狄幄解释道,“一个人如果真的在乎另一个人,那纵使在千万人中也会分辨出她来,哪怕背身,哪怕易容,哪怕不再有生命的迹象……今天的姬组长,不就是如此?”
“我明白了。”沉吟半响,沈战点头,“此事我会处理的,你先下去吧。”
“是。”狄幄低头,眸中一丝得意之色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