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个新年什么麻烦都没有出现也不尽然,至少,单语娴就处于她自己的麻烦中。
年前师傅将她、大师姐骆吟月以及盛寿小师弟一起派到了玉壶冰给林帆澈做副手,明面上的说法是为了扩建玉壶冰与唐门对抗,实际上整个玉壶冰也只有她与林帆澈知道原因——京师浮影终于开始筹划向京都浮影下手了!
两处浮影分裂已久,如今的统一也是大势所趋。
到玉壶冰的那一日林帆澈很是高兴,特意带了所有师姐师弟师妹们到江月楼里大吃大喝一番。单语娴身形与林帆澈颇似,面貌却更要娇柔妩媚上几分,自然成了这一群人中最为抢眼的美女。
虽然至臻阁名声如雷贯耳,虽然玉壶冰掌门极为护短,可依旧有那么一群不长眼的人存在。调戏拉扯,多么熟悉的段子,就在玉壶冰一群人对单语娴被调戏这件事不闻不问做壁上观的时候,早有好事者叫出了江月楼掌柜单非。
掌柜出手恶人鼠窜,英雄美女就此相见——只可惜,英雄有意,美女无情。
单非也算不上外人,姬芷沁当年解决李玉泷时出于需要向这位浮影西堂民组八部的组长透露了自己的浮影身份。虽然具体职位不清楚,但至少单非明白芷沁的地位远远在这所有人之上。
于是单非最先找上的是姬芷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贿之以物……反正是让姬芷沁松口答应了许他来玉壶冰追求单语娴的机会。至此,单语娴便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且不说单非的亦步亦随让她心烦透顶没有时间去处理浮影的事情,也不说单非的专横霸道使得她身边方圆一丈内没有半个雄性生物出现——包括来求药的病人,单单是那些玉壶冰师弟师妹们戏谑的目光就已经足够使她有拿起桌子上的金针扎死对面那个笑的一脸温柔的家伙了。
可惜林帆澈护法有令,浮影内部不得自相残杀。
聪明伶俐如单语娴,不是没有想过办法让单非离去。一开始是先一身白衣袅袅婷婷的一端万福:“我尚有事君可去。”只不过几次后这个“可”字就改成了“请”字,再过一段时间变为“当”,及至最后一扫玉壶冰第一美女的大家闺秀风范将七个字完全炼化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滚!”字,只可惜这些话都没能成功的驱逐单非就是了。
当然单非这么多年的浮影也不是白混的,识大体知进退性格温柔诚恳以至于玉壶冰除了单语娴之外的人都觉得这人真不错,以至于到了最后香如故都建议了林帆澈顺便也去跟至臻阁里面的人搞好关系。
林帆澈自然是不可能像单非那样做的,至臻阁上下又不是平级相处,就是千军的师弟师妹们都不能违背千军的命令,自己对待至臻阁的人就算再和气也该保持身份。对于不同的人应该采取不同的追求方式,单非单语娴以及她自己都在浮影陷得太深太久,对于温柔的笑脸过于太麻木了,除非是那种香如故一般天生温柔的人,否则任何后天的温存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太大杀伤力。
所以单非才会选择单刀直入的表白,虽然这表白在香如故看来,成效颇少。
“也许语娴并不爱他,但是单非已经成功的让语娴记住了他。”将京师浮影传来的最后一份文件放下,林帆澈堪堪打了个哈欠,回答香如故说。
“记住又有什么用,就算他不表白单语娴也会记住他。”香如故不以为然。
“你会用这里记住龙成飞,记住柳苏洋,记住谢安楚。”林帆澈指指头,微微苦笑,“但是你会用心记住吴渊,尽管你不爱他。”
香如故沉默,她知道吴渊是为了救她而死,林帆澈也知道她知道。
“人走了?”单语娴的及时进入打破了两人的沉默,抬头向语娴微微一笑,林帆澈问道,“不错不错,今天又多拖了一刻钟。”
“你少在这里编排我。”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本文件看了起来,单语娴弦月眉微挑,“呦,你全都批阅完了?”
“你们一个个自有情哥哥陪伴,这种辛苦事情也只好由我来做了。”似笑非笑的目送香如故掩门离去,林帆澈桃花眼轻佻的转着,“单非是真的喜欢你啊。”
“沈砺也是真的喜欢你呢。”单语娴轻笑。
“沈砺从一开始就错了。”林帆澈摇头,“他觉得在林府他人言轻微不足以保护我,于是去了岐黄谷,却没有想到我终究是不可能离开帝京太久的……刑组踏着血路而行的那四年他不在,既然最难熬的四年中我不需要温柔体贴,那么现在又为何需要?”
“在我出生之前,家里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是个男孩……我的出生让一些人大失所望也让更多的人喜上眉梢。”不需要多做解释,对于大家族这种嫡庶长幼的明争暗斗单语娴并不比林帆澈知道的少,“在林府的五年中,只有两个人没有嘲讽或者责骂过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一个是我哥哥,另一个就是沈砺。”
“从小也只有他们两个一直在保护我,我曾经想过,若是沈砺开口,我便答应以后嫁给他……在岐黄谷的时候我等着他开口,回京师的时候我等着他开口,在刑组的时候我等着他开口。我拒绝嫁入皇家,一方面是因为后宫纷乱,另一方面又岂能说不是因为他?那个时候我也许并不爱他,但是那依恋足以化为爱情。然而,他让我等的太久了,一直到我喜欢上黎泽,我足足等了十年。”
“他是觉得那个时候没有保护你的能力啊。”单语娴摇头,她一直以为林帆澈对沈砺只有兄妹之情,却没想到原来是沈砺错过了机会。
“可我现在又何须他来保护?”林帆澈的神情中呆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傲,“语娴你错了,不是我不肯回头,而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林帆澈!他没有变,是我变了,可是若不变,我就没法在浮影生存下来。”
“其实,如果在黎泽拒绝你之后的日子,甚至说此时此刻。如果沈砺能放下南堂的一切事务赶过来像单非追求我一样的,或者像你追求皇甫千军一样的追求你……你是不会抗拒太久的吧?”愣了片刻,单语娴突然笑了起来,“这就是你为什么放任单非来追求我。”
“难道你能抗拒单非?或者说,难道你内心是讨厌单非的?”轻轻的拍了拍单语娴的肩膀,林帆澈说的那一个叫语重心长,“语娴,你就认栽了吧。”
不到一个月的相处毕竟还是太短,单语娴更不是那种可能乖乖认栽的人,只不过如果说她一开始对单非死缠烂打的态度有避之不及,现在就有多故意挑逗。
“寿寿,寿寿。”这不,大年初一的早上,单语娴刚扫到单非走进来的身影,就一把抱住身边专心配药的盛寿小师弟的胳臂,“一会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不好!”还没等盛寿从呆傻的状态脱离,就被单非扯出了单语娴的怀抱,“你要做什么我可以陪你出去!”
“你这人还真奇怪,我想要谁陪着你管得着嘛?”弦月眉微蹙,单语娴毫不客气的回答道,“我跟我师弟说话你来搅合什么?”
“我会让你只在乎我一个人的。”单非一动不动,语气却愈发坚毅。
“加油。”刚从楼下下来的林帆澈习以为常的拍了拍单非的肩,“等下我,如故和语娴会一起出门,我可不介意多一个人帮忙拿东西哦。”
“芷沁!”单语娴挣红了脸,急急叫道。
“不是还没过门嘛,怎么就如此护夫啊。”大笑着施展“醉卧红尘”躲过单语娴的拳头,林帆澈轻盈落到窗边。
又是新的一年啊……
浮影刑组内,公子怅晚与夜莲正在对弈。
棋盘上一片白色,茫茫的映入夜莲的眼中:“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她袖了手轻笑道,“这已经是今天输的第三局了。”
公子怅晚眉目不动,指尖白棋把玩良久才幽幽道:“是你的棋艺愈见长进了。”
“以公子这心不在焉的态度,我看就是左护法都能轻易取胜吧。”摇了摇头,夜莲起身为独孤怅晚续茶,“现在浮影大患已去,公子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那家伙才不会下盲棋呢。”低低的抱怨了一句后声音突然黯淡下来,“能跟我下盲棋的也只有你和……”
垂眼望杯,杯中的参茶清澈倒映出自己一头白发似雪,水中的面孔依旧疲倦闲逸,却隐隐多了几分悲伤在里面。
“公子这又是何苦。”相识一月,夜莲又如何不了解自己家这位公子,“千帆护法不是说过了嘛?既然决定了就不要踟蹰,既然错过了就不要后悔。人生总是需要往前看的,过久留恋昨天的人必然会失去今天。”
“那一天的水,很冷罢……”没有理会夜莲,公子怅晚只是喃喃道,脸色愈显苍白,却映的额心那一点朱砂殷红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