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的事情很快完成,转回至臻阁,这一次皇甫千军甚至没有邀请林帆澈一起进去坐坐。
咬着牙与他分开,林帆澈唇角含笑,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却是让两人身边的侍从都退避三舍。
“阁主……”见那一抹青色身影进了玉壶冰,皇甫千军的一个手下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那个,姬姑娘……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皇甫千军也不答他,只是骑着马慢慢悠悠的向前走着,直到进了至臻阁,下马入庭,最近正得宠的娈童承云过来问他午饭要吃什么时他才挥手:“我倦了,想要好好睡一觉,你们都下去吧。”
承云虽是不甘却也委委屈屈打算退下,突然听见他啊了一声唤住一个手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芷沁她怎么了?”
“呃……”万万没有想到自家阁主问的是这个,那个手下不由迟疑道,“属下只是说……姬姑娘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她又是为了什么而不高兴?”轻轻的蹙眉,皇甫千军奇道,“今天有什么事情不对嘛?”
几个手下皆是面面相觑,要是什么师妹男宠的自己兴许还能论上一论,可千军与那姬姑娘的谈话都很少让他们听见,又怎么可能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对?
“算了……”踟蹰良久,皇甫千军堪堪的打了个哈欠,昨晚不知怎么,失眠了一夜,今个早上卯时将将进入梦乡就不得不起来视察,此时的他,精神是再也撑不住了……至于帆澈,等晚上再去看看吧。
“成飞。”生气归生气,玉壶冰的事情却不能放下,与成飞并肩走在原先织锦台的地面上,原先的断瓦残垣如今已经有了雏形。按林帆澈的估计,不用今年三月中旬,新的玉壶冰就会建好。
“师姐。”一双朗目望着林帆澈,龙成飞笑道,“姑父送来了一匹汗血宝马,说是今年马场新训出的最好的一匹马,通体银白竟是不见半片杂色。”
“成飞。”再度的望了一眼这个在玉壶冰里自己最为宠爱的小师弟,林帆澈不由微微叹道,“你应该清楚,在这个世界上,不是知道越多就越好的。”
“可是我是龙家的人,姐。”深深望着林帆澈,龙成飞语气坚定,“再过几个月,成舒也要被送过来了……龙家子息薄弱,这一代只有我跟她两人,她是我的堂妹,我希望我能保护她。”
“是龙涛告诉你的?”林帆澈口中的龙涛,就是龙成飞的小叔,龙成舒的父亲,也是上次皇甫千军生日时,代表本朝第一马场,江湖上有名的炽北马场而来的北侠,炽北马场场主夫人龙湘——哦,或者说是廖湘——的幺弟……更是,浮影北堂中组的组长。
“小叔跟两位舅舅商量之后,才决定告诉我的。”龙成飞看见林帆澈眼中的不快之色,连忙补上一句,“成飞也知此事的代价,若是表姐不准,就是现在处死成飞,也毫无怨言。”
“你就不要拿两位叔伯来压我了。”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成飞口中的两位舅舅,也就是炽北马场的那两位皆是自己母亲的嫡亲兄弟,其中大伯厉风行坐了场主的位置,跟普信一样虽然不入浮影但是暗地里归属朝廷。而小叔厉风豪就是浮影正组副组长,自己姬芷沁这个身份的直接手下。就算她与家人再不睦,那也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脉血缘,自己还能真的驳回他们的决定不曾?
再则说,就算别人不知道她又岂不知道,龙成飞虽然改名换姓,却实实在在是手掌陕西使司军政大权的廖斌都指挥的独子,自己若真的处死他,廖斌还不得直接掀了玉壶冰?
“多谢表姐!”见林帆澈允诺,龙成飞大喜过望的跪下身去,“以后就全靠表姐了。”
“正组组长姬芷沁。”冷冷一笑,林帆澈也不去扶龙成飞,“你道我是什么人,就敢答应下来三位长辈都不能轻易答应下来的事情?”
“表姐的真正职位我也不甚清楚。”龙成飞低头,“只是能够让大伯三缄其口的人,想来也只有——”
“谁?”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桃花眼中却寒意顿起,若是龙成飞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林帆澈暗衬道,那就是拼上玉壶冰,这个人也是万万不能留下去了。
“表姐的身份,想必是堂主级……甚至是护法或者首领的心腹侍女?”偷眼去看林帆澈,龙成飞吞了口唾液,声音也变得踟蹰不定起来。
“我喜欢聪明人,只是成飞。”心下一缓,林帆澈却是加重了语气,“你刚刚猜我是什么身份来着?”
“正组组长姬芷沁。”龙成飞还算聪明,立即回过味道来,“您只是正组组长姬芷沁。”
“你的事情我会上报北堂堂主的。”所谓聪明人,重要的不是能准确猜测上位者的意思,而是在上位者面前的自己,一定只知道那些自己应该知道的。青梅小袖淡淡的甩开,林帆澈淡淡道,“你的身份我会尽力去办,你就先起来吧。”
“是!”龙成飞抱拳谢道。
忙了一圈,等林帆澈抽出时间去马厩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宽敞的马厩里面,两匹骏马通体雪白,尾长曳地,都是难得一见的骏马。
“难得狮子骢能容别的马进厩。”看两匹骏马亲亲密密的同厩分食,林帆澈不由笑了出来,自己这匹叫做霜步的狮子骢可是刻薄的很,这几年能同厩而息的算上这匹新来的汗血马也不过五匹,就是连皇甫千军的胭脂马云烟,也只能勉强与之并肩同行,“牵出来我看看。”
“居然是汗血马。”正在林帆澈打量着这全身银白不见半片杂毛的汗血宝马时,后面亦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种马有价无市,就是一匹万金也不过份啊。”
“要不要试试?”眼珠一转,就手将缰绳递给一边赞不绝口的千军,林帆澈笑道。
“师姐?这马还未经训练……”微微一愣,龙成飞悄声提醒林帆澈。
“难道你以为,堂堂至臻阁阁主还驯服不了这匹马?”林帆澈淡然,眼中却多了几分谲诈的笑意,看得龙成飞不由心下一惊:“师姐……”
“我难道还能害他不成。”说话间皇甫千军已经纵身上马,汗血马性本暴戾,一路送过来被它踢伤的人不计其数,刚才远远牵着时有龙成飞压制着还好些,及至皇甫千军纵身而上后,立即狂猛的颠跳起来,四蹄踏风,远远的奔了出去。
一看之下林帆澈也来了兴致,除了去建州女真一族前在炽北山庄制服了自己现在这匹狮子骢之外,还真的没有见过如此疯狂的烈马。连忙从一边的盛寿手中接过狮子骢的缰绳,飞身而上,林帆澈向着汗血马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汗血马所想,不过是将身上的皇甫千军甩下来,所跑的轨迹自然扭曲癫狂,所幸本朝夜禁较严,这一带属于至臻阁势力范围也少有闲人,再加上皇甫千军骑术高超,才控制住了马势不致伤人。
林帆澈的狮子骢霜步原也是万里挑一的朝廷贡马,被林帆澈看中才暗自扣了下来,要与这匹汗血宝马并驾齐驱也不算什么为难之事。只不过见霜步追上来后,汗血宝马更为狂躁。见它扭头就要向身边的林帆澈冲去,皇甫千军一狠心,双手紧紧的拉住了辔头。
长嘶一声,汗血马如遭雷击,整个马身都立了起来,银白色的皮毛上血汗如豆,殷殷而下。扭身转蹄,汗血马想挣出皇甫千军的掌控范围,却不料背后那人十指如铁,身若磐石,一时无法挣脱。
奔走直立几番之后,汗血马终于停止了挣扎,一动也不动的低下头来,不再反抗。
“这汗血宝马真不错。”接过林帆澈递来的帕子,皇甫千军随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迹,“完全不下于你那匹狮子骢。”
“炽北马场一年,也只得这一匹罢了。”自古有云,南船北马,但观天下行商,长江以北镖运生意当数炽北马场,以南江河码头无人能及至臻阁。前一阵回江南,林帆澈深嫌如故的大骊马夜行脚力太慢,故而书信至炽北马场打算要一匹好马来,却没想到炽北马场送来的这匹马,完全不是香如故能制服得了的。
“炽北马场也跟你们有关系?”皇甫千军惊讶,旋尔又笑道,“也是,炽北马场负责朝廷军马,明面上在六大门派里面,就已经是跟朝廷最为亲密的了。”
“姬芷沁的资料你也应该见过的,姬家曾居北京,原本望族却是一夕落败。”淡淡的笑了笑,林帆澈为他解惑到,“那姬老爷有一厉姓妾室,生芷沁时难产而死……我想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个妾室的名字。”
“你母亲是炽北马场中人?”皇甫千军一愣,“林帆澈的身份是还是姬芷沁的身份是?”
“那个妾室的名字叫做厉风环,是我母亲厉风荷的姐姐……她当年离开江湖,未婚却生下沈砺哥后难产而死,我就被挂在了她的名下。”林帆澈毫不在意的回答,“无论怎么算,现任炽北马场的场主厉风行,都是我的嫡亲舅舅。”
“厉风环……沈砺。”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名字,皇甫千军不由有些动容,“沈砺的父亲是谁?”
“这个没有人知道,环姨当年也并未说过。”不清楚皇甫千军为何会突然问这个,林帆澈有些好奇,“怎么,难道你知道?”
“怎么会。”淡淡的笑了笑,皇甫千军勒马,“我们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