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影四堂十二组本是各自独处的,无事不得越组越级走动私交。他们大多都是捡来的孤儿或家族世传,五至六岁时即被南堂修组分好组部各自教习,要想知道其他堂组的消息,简直是难上加难。
但也并非没有例外,至少除了首领林凤成,左右护法以及各大正副堂主之外,整个南堂刑、医、修三组,跟绝大部分浮影还是有往来的,刑组负责浮影的监督和刑罚——虽然林凤成朱宇极皆出自浮影东堂,可是昔日的林帆澈却是以一介女流之身,由本来女子就寥寥无几的刑组里升上去的——医组为浮影提供治疗,至于修组那是大部分浮影的成长之地。这后两组人员,虽然极少被委以要事,却是整个浮影里最为热闹的存在。
“沁儿,别告诉我你看上他了。”细细的看着手里的纸张——谢安楚很负责的把画像也给芷沁描了一份——医组的香如故略略皱起眉来,“这个人倒是相貌不错,可我记得你也并非是以貌取人的人,黎泽更没有什么面如冠玉……”
“其实我初见的时候一点都不喜欢他,甚至觉得他唐突无礼的讨厌。”坐在医组香如故的房间里,确信了不会有人来偷听,姬芷沁才坦然道,“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恶劣,明明双刀冠绝天下,却不肯出手。”
“可是我偏偏在临走时多看了那么一眼……一眼之后,竟是再也放不下。在回帝京的路上,我一天比一天更想他,也一天比一天更少想黎泽……如故,其实建州女真本是不需要我亲自处理的,只是,我知道黎泽要与华落英结婚了,才避了出去。若是不是浮影出了叛徒,我根本不会回来。”
“我喜欢黎泽七年了……从未想到这么深的感情也有淡去的一天。”姬芷沁坦白,“更没想到,我会以同样的热情去爱上另外一个男人。”
“可是皇甫千军性好男色,而且又与唐门唐静定下婚约。”再看一遍手中的资料,如故劝道。
“他既然能跟女子定下婚约,我为什么就不行?”芷沁回答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而且大不了,大不了我去做小!”
“让你去做小,那整个至臻阁还不得被你搞的天翻地覆?”拿起纸卷往芷沁头上打去,如故叹息道,“至臻阁现在是六大门派中唯一与咱们没有联系的,芷沁,皇甫千军他凭什么对你好?”
“如果他是因为有联系才会对我好,那么这好也不是出于真心啊。”姬芷沁摇头,“如故,你要知道,任何东西只有是自己亲自去争取的,才有意义——就算没有争取到手,也至少还有回忆。”
“可你又能以什么借口在江南立足呢?”香如故还是摇头,“你以什么借口去接近他?他见过你,不可能不会怀疑。”
“浮影一直对至臻虎视眈眈,还不是因为朝廷并不富裕?”姬芷沁奸猾的翘起唇角,双手一拍像个孩子,“俗话说想成富豪,要么劫道要么卖药。它至臻阁干了第一样不好抢,那咱们就打着岐黄谷的名义去卖药吧。这样一来为浮影提供了经费发展了势力,二来也进一步拉近咱们与至臻阁的关系,有什么不好?”
“再者这么重大的事情,不派一个稳妥的人去恐怕不行是吧?”翻翻白眼,香如故最终还是服了软,“也罢,难得凤成大人同意了,我便陪你涉一次江湖,又如何?”
最后要面对的公子怅晚,才最紧要也是最麻烦的人物。
浮影人员历来活在黑暗之中,唯有这一代的刑组组长独孤怅晚国士无双名冠天下,可惜身体羸弱常年在宫中养病极少外出,然而今日却破例出了宫门。
“身边怎么没有带你那个小侍女栾缎?”笑吟吟的将公子怅晚迎入房门,姬芷沁问道,“这可真难得啊。”
“还不是你叫我一人来的?”凤目似嗔似怒的看了一眼姬芷沁,其间风情万种流转不绝却又淡若秋水。叹息着,公子怅晚摇头,“再者,若是我知会她,还能出得了宫门嘛?”
“倒也不是在刑组不能说话,只是每次我一找你长谈,栾缎就会以各种借口进来劝你休息,这实在是太烦了,还不如在这里清清静静的说个自由自在。”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己的梨花木太师椅内,新接手浮影正组组长一位的姬芷沁忍不住抱怨道,“我知道她是担心你的身体,可是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她是真的在关心我的啊。”疲倦的笑笑,公子怅晚眉宇中也有一丝无奈,“连半月前凤成大人找我密谈时她都敢冲进来劝我早些休息,又不只是针对你一个人。”
“算了算了。”栾缎对独孤怅晚的心意哪个不知?就是谁都不能挑明罢了,姬芷沁挥挥手,“怅晚,我在这次回来的路上被人追杀了。”
“是什么人?”独孤怅晚惊道,“是针对你而来的?”
“我不知道。”右手支额,姬芷沁也是一脸苦恼,“在追杀的时候,我身边还有皇甫千军在——按理说来的人是江湖人士,若是追杀皇甫千军应该很正常。但是以我的武艺就足以将他们全数歼灭,更何况是千军出手?”
“的确,不会有人派一群二流杀手去追杀一个武艺冠绝天下的阁主。”听姬芷沁将过程讲了一遍,独孤怅晚略作沉思之后也肯定道,“而且,照此说来,若是你不动那短鞭,结局是如何还未想而知。”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千军我的右手鞭也不至于断掉!”气鼓鼓的瞪起眼睛,姬芷沁反驳道,“哼,他堂堂六大门派之一的门主,耍戏我一个弱女子好玩嘛!”
“他是看准了你能对付那些人才不出手的。”安抚的拍拍芷沁的手,独孤怅晚劝道,“据说至臻阁阁主此人虽然纵性妄为,却有着十足的侠义心肠。我想,你当时若真的是处于下风,他就一定会出手帮你了。”
“不说他。”一想到皇甫千军最后的笑容,姬芷沁就觉得满脸发红,“如果真的不是针对他,那为什么会是我?”
“你在女真族那边得罪过人?”沉吟着,独孤怅晚问道。
“女真族那边民风豪爽,有仇基本上当时就报了,不会有人多做计较,更别说拖延到我走了之后的。”姬芷沁摇头,“再者说,女真族的人并不知道我有武功在身,也根本推算不出来我什么时候离开啊。”
“半月前凤成大人来刑组找我时,我们一起做出了叫你回来的决定。”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毫无意识的在桌子上画着,独孤怅晚沉吟,“统算下去,也就告诉了谢安楚、香如故等几个心腹……”
“隔墙有耳,刑组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保上层之间不会有叛徒。”面部表情一凝,姬芷沁断然道,“对了,被抓住的那些内奸们都怎么说?”
“他们说,那个传递消息的人常年蒙面,武功奇好,基本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也很少开口,倒是留下了很多文字。”伸手揉着眉心,独孤怅晚脸色黯然,“我清查了一遍,浮影中没有谁的字迹与其相似的……你这次去无锡,至臻阁的叛徒倒是好抓,只是他恐怕亦不知道究竟谁是幕后之人。”
“我倒是好奇,幕后那人是怎么能发现叛徒的弱点并且威胁他们的。”姬芷沁也是咬牙,“……你说,会不会是他怕我回来之后会加大清查力度才这么做的?”
“若真是缘于清查,那他为什么不杀凤成不杀我不杀安楚偏偏杀你?”怅晚说的没错,这些人才是清查事件的主使,而姬芷沁正如她自己所说,上有公子怅晚下有浮影众人,若不是因为皇甫千军,恐怕对于纠察叛徒一事也就是过问几句安排一下也就罢了。
“凤成和安楚武艺都在我之上,你身边栾缎的武艺与我也差不了太多,浮影里这几大高手是谁他能——”话说到这里,姬芷沁也顿住了,她自己的身手在浮影勉勉强强算得上第十,既然不杀由武功与她相差无几的栾缎所保护的怅晚,那就更不该派杀手过来。
“正常来说你若不拿出短鞭,还是打不过栾缎的,而知道你有短鞭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摇了摇头,怅晚转移话题,“这件事情安楚怎么说?”
“呃……”一时语塞,姬芷沁干笑了好几声才回答,“那个,我没告诉过别人。”
“包括凤成?”原本温和的语气顿时严厉起来,怅晚皱眉,“芷沁,你在想什么?”
“如果他知道我遭遇刺杀的话,一定不会让我去无锡的。”垮了肩膀,姬芷沁可怜兮兮的摇着公子怅晚的衣角,完全没有了刚才神采飞扬的样子,“怅晚,有你坐镇北京呢不是……”
“我知道了。”微微的叹了口气,怅晚无奈道,“但是,你若是再受到一次伤害,就给我回来。”
“好嘛。”姬芷沁难得的乖巧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