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人,关系突然好了起来,芷沁去找千军的时候还少些,千军则成了玉壶冰的常客,一两天之内就能来一趟,两人沿着弦河散散步,谈谈文,总是能有个把时辰的相处时间。
七月七日,如故一个人蹲在药柜前思念她的南宫洛云,李玉泷与安楚去了江月楼喝酒。姬芷沁左看右看也是无聊,拉了王诗出去逛街。
逛街逛得累了,于是两人找了一家茶铺坐下,却不想小小的茶铺坐了许多人。无奈之下,芷沁与王诗只好与一少年拼了桌。
“师姐,这项链好看,今晚去至臻阁的话,就戴上它吧。”喝了几口茶,王诗随手翻着新买来的东西,突然抽出一条项链给芷沁看。
“两位姑娘也是至臻阁的人?”还未待芷沁答话,一边的少年便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
“呃,啊,不算,只不过是与至臻阁的人交好而已。”略略一愣,姬芷沁笑着回答,“阁下是?”
“原来如此。”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男孩子做出一番了悟的表情,“至臻阁的男儿们都是极为不错的,不知与姐姐相许的是哪个?”
“还没有人跟我相许。”想到至臻阁里面那个挺拔的身影,芷沁默然一刻之后强笑道,“这位公子你想错了……我跟阁里的人仅是朋友关系……至臻阁里好男儿虽多,独步天下的也只有那么一个。若是可以相知相许,我倒是希望是他们阁主。”
“姐姐这可就有点难了……听说阁主大人并不好女色,连与唐门唐静的婚约,也在前几日退了哦。”皱着眉,男孩子仿佛真的对这件事上了心,“就不能换一个嘛?我的哥哥是副阁主李隆阁的徒弟呢,你要是喜欢副阁主,我倒是能帮你牵线。”
“小弟弟,你真好心。”在一边笑的花枝乱颤,王诗几乎流出泪水来。
“姐姐,我是说真的呢。”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王诗,少年很认真的重复,“至臻阁里面,并不是只有皇甫阁主一个男人啊。”
“芷沁此生若得至臻阁阁主,再复何求!”苦笑一声,摸摸少年的头,芷沁叹道,“弱水三千,我只求一瓢。今夜七夕,若能跟他并行,我姬芷沁必不与世间任何男子共比肩!——小弟弟,你入了至臻阁?拜的是哪一位为师?”
“我妈妈说哥哥一个人习武就够了……让我念书考取功名去。”顿时垮了肩,少年嘟起粉嫩的嘴,“可是,我也很想习武的……”
“学文也很……啊,是小诗……”惊叫一声,面向门口的王诗突然跳起来,“师姐,我先走一步,别等我了……”说完,她就如一阵旋风一样跑了出去,进入人群,刹那间就失去了影踪。
“这都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看着门口,她看见了什么,以至于会惊讶的叫着自己的名字,然后跑走?眨了眨眼,芷沁回头看见一脸诧异的少年,咬了咬牙压住自己追出去的冲动,“呃,小弟弟,武只可以打天下,文却可以安天下啊。”
“哥哥也这么说。”撅着嘴,少年还是不高兴,“姐姐,刚才那位姐姐——”
“刚才怎么?”还未等少年问完,熟悉的声音就在芷沁耳边响起,“啊——你怎么在这?”跳起身来,芷沁看着皇甫千军,又惊又喜。
“路上看见的那女孩子,似乎是你们玉壶冰的人?”并没有正面回答芷沁的问题,千军问道,“怎么跑的慌里慌张的?”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无奈的笑笑,芷沁答道,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那个小小少年拉拉自己的衣角,“姐姐,这位也是至臻阁的人嘛?”
“呃,是啊,这位是我在至臻阁唯一的朋友。”干笑了几声,姬芷沁试图转移话题,“啊……天色不早了……”
“我看这位哥哥也很不错啊,何必一心只求那皇甫阁主呢?”瞪着眼睛看着芷沁,少年问道。
“呃……”芷沁无语,倒是皇甫千军一愣之后开口,“这位小兄弟可曾见过皇甫千军?”
“没有。”少年摇头。
“你……”愣了愣,看着一边忍俊不禁的姬芷沁,皇甫千军也不由无奈道,“走吧,芷沁,回玉壶冰去,晚上再去找你。”
“晚上我去至臻阁找你,帮我安排我跟至臻阁阁主的见面哦!”姬芷沁笑的直不起腰,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你说,那至臻阁阁主肯不肯陪我?”
“必须肯。”皇甫千军微笑道。
王诗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玉带河边的树林里,前面的人影敏捷,那身段那举手投足的感觉都是她所深深熟悉的。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人会来这里?
悄无声息的跟在那人后面,王诗觉得自己整个心都在急剧跳动。
她不是瞎子,更何况玉壶冰里没有人在刻意隐瞒。从一开始她就感觉到了玉壶冰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温柔纯粹的香如故、锦里藏针的姬芷沁,活脱随性的袁舞醉、稳重平和的李玉泷。
甚至连新来的那个,毫无一丝医药知识在身的谢安楚,也是一样的一身秘密。
他们每一个人都好像隐瞒着什么,似乎又期待着什么,畏惧着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能问,哪怕是问最好说话的香如故大师姐,哪怕是问跟自己同寝同食一起长大的袁舞醉。
前面那个身影,是她所熟悉的,她所信任的,现在却显得如此陌生。
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前面的身影消失了,就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当王诗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她觉得浑身上下皆是冷汗。她急切的环顾这四周,没有任何人影,有的只是密密麻麻的树林。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随着黑影,走到了一个自己也未曾来过的地方。
她突然感到恐惧,她觉得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噩梦。虽然还是正午,天色却渐渐昏黄了下来,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那一刹,她突然明白了在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李玉泷为什么会脸色煞白,袁舞醉为什么会抓住姬芷沁的腿,而姬芷沁又为什么会落荒而逃,跑回玉壶冰。
她突然明白了姬芷沁曾经在那个夜晚里对她说的话:“其实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知道或者不能掌握的东西。”
树林寂静的可怕,连一声鸟叫都不曾听见。
再也受不了了的尖叫一声,王诗扭头就往回跑,一路上树根灌木纠缠磕磕绊绊,长长的枝叶划伤了她的皮肤,然而她毫不在意。
她现在只想逃回那个茶馆,说不定姬师姐还在那里、或者回到玉壶冰看见香如故和袁舞醉正在里面行医治疗,好告诉自己刚才只是一个噩梦。
然而,那个黑色身影正如魑魅一般,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她的身前。
“你……”王诗看着那张脸,那张她所熟悉的脸不知何时,已经笑的满是轻蔑。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那张脸,王诗喃喃道,“怎么会是你……为什么?”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一条素色丝带猛然出手,直直的绕上王诗脖子之后绞紧。
王诗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抬动一根手指,她只是太累了,她需要休息。
也许一觉醒过来,她就会看见自己还是躺在玉壶冰楼上那张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姬芷沁依偎在香如故身边啃着桂花糕,谢安楚帮着李玉泷整理医书,袁舞醉笑意盈盈的从草药上抬起头来看自己:“你又起得迟了。”
也许一觉醒过来,一切都会好的。
那么……为什么不睡呢……她沉寂在莫大的期望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千军。”入夜了,王诗还是没有回来,不过姬芷沁也并不是很担心她。身为岐黄谷的弟子,基本的保身的功夫还是有的。虽然王诗不能算上什么一流高手,但是在这地方,至臻阁的人又不会动她,浮影的叛徒也基本已经确定下来,还有什么地方有强人能够拦得住她?
“恩?”站在庭中的千军双刀舞毕,回头问芷沁道,“怎么?”
“其实有些话,自你回来就想对你说的……”中宵刀舞看的芷沁情迷意乱,该说的话也几乎忘记了说,“那个……至臻阁在浮影,在玉壶冰,是有暗柱的吧?”
皇甫千军并不答话,只是转过身来,认真而严肃的看着姬芷沁。
“我本是负责女真事务的浮影。”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深吸一口气,姬芷沁娓娓道来,“那一日相见,是因为我接到回京城的调令,原因就是在浮影里发现了内奸。”
“我回去之后整个浮影就经历了大规模的调查与清洗。是我主动要求调来无锡的,本来的想法一是跟你相见,二是这边的事情,能稳妥解决就稳妥解决,能不动就不动……但是,谢安楚的到来决定了这件事情必须被彻底清查。没错,我可以一手遮天把一切压下来,但是,在我还没退出浮影一天,我就应该对浮影负责……我能做的,只有不瞒你。”
“这件事现在已经转手由谢安楚全权负责,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我不会再过问一句……那个人是谁都好,千军,告诉他小心一点吧。谢安楚他并非善类,他是北堂堂主目前最为看好的继承人,左护法对他的宠爱和信任仅在怅晚那家伙之下。”
“若你不被免职,他也是难坐上组长一职吧……就不说他,你也是那京师护法的心腹吧。”默然良久,皇甫千军苦笑。
“……不算。”犹豫了一下,姬芷沁回答,“但我是浮影首领的心腹。”
并肩站着,两人再无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