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日,皇甫千军带上了姬芷沁,袁舞醉一行人出行。
“你不呆在马车里陪袁姑娘,下来做什么。”目光投向一边骑着青玉骢的姬芷沁,皇甫千军无奈道,“姑娘家抛头露面多不好。”
“想陪在你身边啊。”姬芷沁笑意盈盈,“还是说你希望,我戴上瓜皮小帽,做书童装扮?”
最后四个字说的那一个叫做韵味十足,气的皇甫千军咬牙切齿却又不好意思发作。芷沁跟别人不一样,听说皇甫千军好男色就要么一脸鄙夷要么绝口不提,而是平平淡淡说出,仿佛无任何不妥之处。
“你要是想陪在我身边,就退了浮影进来啊。”随口一说罢了,皇甫千军他又怎么不清楚,浮影成员背离组织的下场。
“你若不怕我其实是浮影暗地里埋下的棋子,我就算是分批分期也会进入至臻阁的。”看着皇甫千军,姬芷沁说的却是很郑重。
“……别说傻话了。”心神微震,皇甫千军摇头,“我可鄙视不专一的人。”
“我对不起浮影。”芷沁巧笑。
“对。”回答的声音干涩。
“我对不起浮影我清楚。”芷沁也觉得说不出话来,“可是我就是爱你……仿佛宿命。”
“哪有那么玄。”皇甫千军冷道。
“……其实我有事情要坦白。”沉默良久,姬芷沁再度开口,“其实这次武林大会,本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开的。”
“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是浮影北堂正组组长。”迎上皇甫千军的目光,姬芷沁解释,“正组负责一切正派相关的事情——少林、武当,当然,不包括你们。”
“原来如此。”皇甫千军略一愣,然后了然一笑,“……没有关系。”
“所以你还让我站在你身边以帮我们玉壶冰扬名?”姬芷沁终于也释然笑起来,“不会说让我找少林武当峨眉什么的去?”
“那是当然。”皇甫千军点头,“只要是我的朋友,我都会帮助的。”
姬芷沁气的直咬牙。
姬芷沁从未想过会有人在半路拦住皇甫千军的车驾。
然而这个人还真是出现了,行至郑州地界,宽敞的大路上,一个衣冠不整,鞋履半脱的疯道士当中而坐,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皇甫千军命人前去请开疯道士,却不想皆铩羽而归,听到第四个侍卫败下阵来的消息时,不由微怒,提了马就要上前。
姬芷沁也自然跟了上去,一看清那道士的面孔就不由一把抓住皇甫千军的袖子:“住手——卜道士,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是两棵树姑娘。”抬头看见姬芷沁,疯道士哈哈一笑便停了手,目光转向一边的皇甫千军,“唔?这个是你的心上人,不错不错,比上一次的好多了。”
“他就是疯道士卜一卦?”没有理会那道士的胡言乱语,皇甫千军皱着眉,问姬芷沁,“你认识他?”
“十年前曾在帝京,有过一面之缘。”先回答自己的心上人,姬芷沁有些哭笑不得,对面那个人可是江湖有名的疯疯癫癫,无论是武艺和卜术都一流,却又常常神出鬼没不知所踪的疯道士卜一卦,“道长,若是还无要事的话,希望看在芷沁的面子上……”
“既然两棵树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挡你们的路了罢。”仔细打量皇甫千军片刻,疯道士做出了决定,“只是,我要给你的男人算一卦。”
“……我不是她男人。”皇甫千军无语。
“噢?”疯道士挑眉,“那也无妨,这卦是一定要算的。”
“……巫卜之言我是从来不信的。”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疯道士却不理他,从路边拔起一把草就开始细细的数起来。他数的皇甫千军直皱眉,却看在芷沁的面子上又不好出声驱赶,只好侧过身去问姬芷沁,“他要干嘛?”
“蓍草占卜。”姬芷沁也倍感无奈,疯道士这人平常要求他一卦都是及难得的,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主动起来。还未想好怎么安抚皇甫千军就听见疯道士的大叫,“由火泽睽卦演变为雷天大壮卦,两爻动取其阴爻辞,小子,你的姻缘运不好啊,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了?”权衡一下,皇甫千军还是决定听下去。
“上六曰:‘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疯道士一阵摇头晃脑,“你想啊,强壮的羊被篱笆挂住了犄角,前不能进,后不能退,怎样挣扎会有好处?唯有慢慢等待和忍耐,才能安然度过难关,获得解脱。”
“……是挺准的。”想起皇甫千军本是喜欢男人,却有着唐静做未婚妻,再加上自己的胡搅蛮缠,姬芷沁不由失笑。
“两棵树姑娘你别笑别人,你的卦象我也算好了。”疯道士瞪眼,“风水涣卦而且还无变卦,风行渺渺,流水涣涣。最近你们那的人心问题很差啊,不渡江山大川,坚守中正的话,恐怕有患。”
“芷沁明白了。”心神一凌,芷沁敛衣做礼,“芷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皇甫千军的目光移到芷沁身上,半响无语。
“十年前,我刚入帝京。”皇甫千军并没有多问芷沁,但是芷沁还是给他解释道,“路上,遇见了他。”
“那个时候懵懵懂懂,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见来接我的浮影对他很是尊敬。”回忆着往事,芷沁的唇角浮起笑容,“小时候的我怕怕的,他却是手舞足蹈,递给我三个锦囊。”
“他告诉我,在需要的时候打开锦囊,里面会写着解决难题的方法。接下了锦囊我就被带入了浮影,由于身份特殊,我的自由也比较大些,那天晚上给如故写信的时候,我便想到了这锦囊。”
“那个时候年少轻狂,不信他的话,越想越蹊跷,于是就打开了一个。谁知里面是一张白纸,附着一个字条,‘写信时纸不够?那么用这张吧。’”
“当是的反应自然是愣住,然后又打开第二个。里面居然还是一张白纸,字条则换成了:‘怎么还不够?那再给你一张纸吧。’”
“握着第二张纸,我愣了半天。传说中的锦囊妙计,难道就只是这种东西?然而我突然就了悟了,因为他给我的锦囊妙计的确是灵验的,虽然莽撞的打开了两个,但是年幼的我相信,在我真正遇见困难的时候,第三个锦囊中,一定会有万全之策。”
“于是我带着第三个锦囊开始了我的浮影生活,太子虽是长子,却深得先帝宠信之万贵妃嫉恨。”回忆着,芷沁轻声,“陛下听信万贵妃谗言,几欲废太子。太子的生母淑妃,也早早被害死……四年的勾心斗角后,太子终于继位。又过了两年,王位算是彻底稳定下来。这六年危机重重,我也格外珍惜那个最后的锦囊。就算是最危险的时候,也没有舍得用过。”
“直到安定下来之后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锦囊早已不见,却又似乎,它从来未出现过。”
“……他也算是个奇人了。”听着姬芷沁娓娓道来,皇甫千军不由沉吟,“只是,他为什么管你叫做两棵树姑娘?”
“这个我也不清楚……”姬芷沁一脸无奈,“也许,是他个人的恶趣味吧。”
“舞醉。”谁说春雨贵如油?眼见就要行至少林寺,天空中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看看天色也不早了,皇甫千军大手一挥下令投宿,于是一行人找了镇子上最好的一家店住下。
由于武林大会在即,店中的客人基本都是武林中人。皇甫千军与姬芷沁都不喜在蛇龙混杂的地方吃饭,便全都躲进了各自的屋中。
“师姐?”听到姬芷沁的声音,站在窗前仿佛看雨景的袁舞醉手一抖,转过身来。
扫了一眼她身后咕咕飞出去的信鸽,姬芷沁微笑:“是给师傅的吧?”
“啊,啊?师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袁舞醉强做镇定,“你说什么啊?”
“鸽子,香如故那丫头江湖历练太少看不出,我还看不出嘛?”淡淡饮茶,姬芷沁开口,“岐黄谷哪里会那么放心我们,再者,玉壶冰也是一块肥肉啊。”
“师姐果然好眼力。”脸色来回变换了几次后,袁舞醉似笑非笑,“师姐,跟岐黄谷争是没有意义的,尽管你有至臻阁做靠山,但是男人的恩宠是最不可信的。他会愿意为了你而得罪岐黄谷么——你不觉得比起一个小小的玉壶冰,唐门更加有用的多么?”
“你既然知道我心在至臻阁,又怎么可能在乎什么玉壶冰。”虽是挑眉,姬芷沁却说得一脸水波不兴,“玉壶冰仅仅是我踏入至臻阁的一个阶梯罢了。师傅若是要玉壶冰,做徒弟的岂能不给?只是舞醉啊,我警告你,不要在玉壶冰还属于我的时候动手动脚。”
“无论舞醉做什么,不过是师门的意思罢了。”袁舞醉也毫不示弱,“来自于师门的命令,舞醉纵是万死,也不敢不从。”
“若是师傅真的需要玉壶冰,叫他派人直接对我说,姬芷沁自然双手奉上!”站起身来,姬芷沁假做微怒之意,拂袖离去。
袁舞醉没有看见,当姬芷沁推门而出时,唇角那一点似假还真的笑意。
长风呼啸,细雨微寒。
一场暴雨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