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地雪落,大多在湿气过重的夜晚,没有寒风肆虐着,也不会有如硕大松子般的雪太过倾斜地砸落在地,只是成群的如花粒般一颗接一颗的雪紧紧凑凑地缓缓地飘落而下。
天明时便能看到一片片堆积成路的雪花地了,还有一个个站立成排戴着相同款式帽子不同衣裳的房屋先生,一目望去皆是纯白,顿时心情也会开朗许多,虽说有些寒冷却别有一番风味,美好不差艳阳天。
谁家的孩子正拉上家长不顾寒冷跑出去堆雪人、打雪仗,感受这别样的温暖与幸福,不失稚气的脸上洋溢着满是童真的笑容。
又有谁一脚踹向门前的那颗年代久远的枯树,在抖落下无数雪与雪水的混合物前急急忙忙地跑开,重复数次,不知疲惫。
……
他孤零零地站在窗前,看着这美好的一切,眼里似是羡慕的神情。
他没这么幸福,甚至是不敢妄想这种幸福。他也不敢调皮,连一丝调皮的想法都不敢有。他的生命里充满了毒打与痛骂,也许弄湿了或是弄脏了这身上这旧得发黄的单薄衣裳也会成为被打骂的理由吧!想想都心有余悸,所以他很会欺骗自己,掩耳盗铃般的欺骗,他告诉自己,只要不去想,这一天就不会发生这般事情。
但事不遂人愿,他无力改变这一切,如同枯叶永远阻挡不了秋风的凋零一般,如同生命拒绝不了时间的苍老一样,他同样无法改变这一切。
而眼中的一切对他来说是他心中小小的幻想,梦里也没有的美好。
冬天的这一片雪落与其无关,只带来吹进骨子里的严寒,只是掠过他那满是伤痕还依旧细微跳动着的心,只是勾起他难以忘怀的悲伤往事……
他出生在南地的一方小镇上。
那一天,本该秋高气爽,金黄满目,老天却像是突然患了失心疯般,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雪。天气预报也是离奇地报错了,但更离奇地终究是这一场秋雪。就算是极寒的北地也很少会在丰收的秋季下起雪来,更不用说这锦绣的南地了。
若只是一场雪,也不会引起多大的轰动。这更像是一件阴谋,像是人为的,那场大雪带来的不仅仅是寒冷,同时冻坏了整个小镇的电力系统,迟迟未能修好。因为路面上铺着的都是坚冰,人难以站立其上,也不用说清扫,镇上的人们寸步难行,电话也拨不出去,信号塔似乎也被严寒破坏了,顿时人们纷纷陷入恐慌之中。
而刚好那一天他出生了,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出生的,从未听家人提起过,只是听爷爷说他出生的时候镇上有这么一次大雪,他不敢往下想。
那场雪是因为他的出生?他从来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宣扬。因为这从来不是什么好事情,若是真的,他带来的是灾难不是好运,那他便成了名副其实的灾星了。
很可悲,不像电视里那般,天空一巨响后必定出来一个英雄人物。
自打他出生以后,家中霉运连连,联系上这场莫名的大雪,他开始不被待见。
像是一切不好都因他而生,从而他失了童年,失去了幸福,失去了欢笑,失去了他本该有的一切。或许他从未拥有过吧,所以年幼懵懂时他未有太多不好的情绪,只知道被毒打时会感觉痛,被骂时不明觉厉。
慢慢他长大了,读书不辍后懂得了人情世故,逐渐骨子里多了些懦弱,心里更是多了杆称。好比电视上放到《仙剑奇侠传三》里雪见降世那段时,他会在心里默默嘀咕:“为什么我叫安忘忧,她却叫唐雪见?又为什么她不是亲生的却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这亲生骨肉却要遭此待遇。就因为她降世的时候是雪天,我出生的时候却是积雪成灾?这就是所谓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切不好都源于我?”
生于安乐,死于忧患。他总会觉得自己名字对应着后者,死于安乐。
似是转眼十二年,他依然不能为上天对自己的不公做点什么,也不能改变他现有的糟糕生活,更别说这离奇的一切了。有时候,他想过死,毕竟世间没有什么以让他留恋的,就连入睡也会感觉伤口撕裂痛至肺腑,安然睡去时总会做着同一个噩梦。
却又是这个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却又不是,就算在这世上已经毫无牵挂、毫无留恋,当他面临死亡时总会有些害怕,这种怕比毒打痛骂还要深刻,所以他怕死。
梦里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却是那般熟悉。不知是长久梦到的熟悉,还是亲生经历般的熟悉。
……
……
梦里,血月高悬,无名大火正在灼烧着月色下金碧辉煌的宫殿。
最先被焚毁的是门前的那对怒目金狮。只在须臾间已在火焰里消失不见,化作了灰烬。若这不是两只纸糊狮子的话,那么这火必定非同寻常,绝非凡品。
大火蔓延之处未有满目狼藉,也未被灼烧的焦黑之色,空空荡荡,一目旷然。
入耳而来的是满城哀声之歌,大火似是甚喜,火势越发地宏大,欲要直上九霄与天共舞。宫殿里,衣着华贵的侍卫、婢女四处逃窜,却是怎么也逃不出大火的手掌心,沦为它的玩物。
此时除了遍地哀声,更是多了大火的欢乐之声,兴奋地停不下这一支火之舞,与血月相对。
画面定格在一座任凭大火如何猛烈也燃不起来的宫殿里。
“哈哈哈哈,无忧宫宫主,安无忧,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吧!”一名身着金衣的男子大笑了几声,看不见他的模样,也看不见他夸张的笑,只能从背影看出他的衣着。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自从我四海无忧宫崛起那天起,便与你们原本一家独大的山河殿平分天下。站得高自然能看得远,若是失足必然会粉身碎骨。该来的总会来的,动手吧!”端坐在大殿高台上的白衣男子平平淡淡地说道。俊朗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仿佛早已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从最初的默默无闻到现今的孤峰傲立,你剑下死了多少我山河殿的弟子,脚下踩了多少我山河殿扶持的小势力?这千百年的争斗里,我们也是不相上下,势均力敌。哪知天要亡你,我自是助天一把,修一修功德好让上天眷顾于我。如今你重伤在身还拿什么与我斗?天下归一,大势所趋。“金衣男子的话里充满了讥讽,还有几分怨恨,更多的是高兴。
白衣男子的脸依旧是那般的随和,亲切,熟悉。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根线紧紧连着系着他与安忘忧,就算是在梦中也依旧真切。
“临死之前可有什么遗言?”金衣男子笑问道,似是结局已定,胜券在握了。
血月高悬,空荡的大殿里未有半点声音,任凭外面的烈焰焚烧,哀声遍地也丝毫入不了这座宫殿。
白衣男子未作回应,瞬息间便到了金衣男子面前,抬手起剑,不起一点波澜,直指敌人眉心。
悠然一剑!只见微小的剑气凌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去金衣男子,没有一丝声响。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一瞬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却又的的确确地出了杀招。
“竟然如此,那我也不与你客套了。”金衣男子身形一退,极为从容地躲过了这一剑,随后从虚空中抓出一把刀来,话未说完刀已挥向白衣男子,犹如一头下山猛虎扑袭而来,引得山河动荡,日月为之变色。
气撼山河刀!招如其名,刀气之磅礴与白衣男子的悠然一剑截然相反。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也别想这么轻易取胜。”白衣男子纵剑向前不作攻势,很是艰难地挡下了这一刀,身形难以稳住,朝后退出几步才得站立,闷闷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到如今,虚张声势还有什么用处?单单从你这招悠然一剑就能知道,你如今连你全盛时期的半分都不及了。怎么说也当了我这么久的敌手,我对你是又爱又恨啊!要不这样,你自刎吧!”金衣男子将手背于身后腰间,悠悠说道。大刀已不知去处,似是放松,实则不是,能站在这样高度的人总是小心谨慎的。
白衣男子已抱必死之心,欲要与之搏命。才稳住身形,剑已舞出,剑影飞荡在宫殿之中,剑气凛然,剑势从之前的平平淡淡悠然无波转而变得气贯长虹,似是一剑下去天地也会荡然无存。
刀也出,只是未有任何华丽动作只是一刀直奔白衣男子而去,毫不畏惧眼前的凌厉刀气,压倒性地劈去,王者之气油然而生。
刀剑相接,惊起风声呼呼作响,无疑这是一次功力的比拼,绝不是力气。
之后便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了,只是最后金衣男子的刀劈断了白衣男子的三尺长剑,一刀便将其送入黄泉。
安忘忧莫名地一阵撕心之疼,死的是他至亲之人?
……
画面再转。
落叶桥边,秋风瑟瑟,一名女子抱着襁褓里不再啼哭的婴儿站立桥边的一口古井边,血月照进古井里不曾反射出一丝光亮,这口井像是藏龙的深渊,望不到尽头,月光也不例外。
女子独自喃喃了许久,竟是泣不成声,甚是凄凉。血月随之哀鸣,秋风呼啸做狂,叶也是纷纷落地。
女子的泪掺着血色,滴入古井之中,雪白的手轻轻抚摸婴儿的脸,怜爱之极。婴儿有灵,感受到这种悲伤气氛,也随之啼哭起来。
许久,许久,
女子才万分不舍地将婴儿投入古井之中,血月照在婴儿脸上,照在婴儿颈上的那块白玉吊坠上,映照出一个‘安’字。
随后安忘忧感受到一顿莫名地坠落感,但更浓的是悲伤,心跳也快到窒息。
梦醒,一切好像不曾发生,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实。预示着什么,说明着什么,要告诉他的又是什么,是否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他不从得知。
他记得他六岁以前颈上有块与梦里相同的白玉吊坠,刻着一个行云流水的字。
安,他的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