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半掩的纸窗,向地上洒下一张天造地设的温床,一只短尾白猫在上面恬然安睡,它的主人在旁边轻轻踱着步子。他忽而站定,望着不远处端坐在木椅上的长发少年,而那长年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一个少女,冰冷的外表,让人看不出一丝心境的变化。只是任谁都发现他被少女吸引了。
少女正虚弱的躺在床榻边,她的纤细而又毫无血色的手被人反握,握她手的是端木家的客卿,同时是当世著名的华神医。但白瘟病都虐杀了天下生灵无数,至今无人可治,华东海时时说起,觉得神医这虚名,自己实是愧不敢当。
他替少女把脉了好一会儿,眉头却是皱得越来越深,不是讶于她所中之毒,而是觉得少女的体质奇怪无比!脉象乱得一塌糊涂,时而翻江倒海,如同万马奔腾,流星坠地。时而悠然平整,如同冰封万里的湖面,既平整又阴冷。诚然,这诡异之躯,能活到现下也当真是个奇迹。
“怪哉……怪哉……”华神医一阵摇头摆脑,缓缓把手收回。
项燕离倏地站起,“华神医,我师妹如何?毒性可否解除?”
华神医叹了口气,转头过去,望着长发少年道:“你师妹体质异于常人,但却是大大的缺憾之躯,照理说早无幸理,多半是四岁前便早早夭折,即便是天佑之人也绝不可能活到七岁。”他又是叹了叹气,看着床榻边亭亭玉立的少女,“怪哉……怪哉……”
燕离若有所思,“是矣,师妹从小便体弱多病,常常无缘无故受伤生病。这次的中毒也是莫名其妙!当时我们在茫茫草原,只有我和她,哪有什么人下毒,但就是偏偏……而且我和师妹压根就没得罪别人,这是我们第一次出谷。”
啊白听得好奇,轻轻看着床边少女,精致的五观,病白的肌肤,悠长的黑发……
“华神医,请问我师妹中的是什么毒?”项燕离问道。
华神医居然诡异一笑,若不是有事相求,燕离都想好好教训他。
“最怪哉莫过于此。”华神医抚须道,“这少女之躯本若系于一条细绳之上,本来一个小病小痛便可顺势夺了她性命。而她所中之毒却是剧毒!便是如你般体魄也活不过三天,但是老夫刚才观察,她中毒起码超过四天,现在居然尚有生机。”
项燕离不懂医术,但是听到他说尚有生机,马上眼前一亮。
“若是老朽没猜错,少女所中之毒,是‘夜魔’。是不是一到了晚上,她整个人会冷得像冰一般,而一到了早上,便混若没事?”
项燕离猛地点头。
华神医缓缓地站了起来,轻抚须,若有所思地踏了数步,“这毒早已绝迹,解药配方更是无从谈起……就算少女撑过此次劫难,以她孱弱之躯,恐怕等待她的是更漫长的折磨……”
“华神医,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替我师妹度过难关。”
华神医又是轻抚须,好像有什么事让他难以取舍,脸现难色,救治这少女非得用上好多珍稀药材,但医者父母心,能治好少女的病,倒能接受。但他却很清楚这少女的体质,极有可能活不过两年,接着这两年,只会换来漫长的痛苦。
华神医最后摇头,决然道:“还是请少侠另请高明吧!”
周围忽然变得好静,小猫翻身声成了整个房间最响的声音。
项燕离睨视着华神医,对方的声音很决绝,脸上表情也很决绝,燕离知道对一个决绝的男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燕离从座上缓缓站起,一双如同猎豹的眸子把华东海盯得发冷。
“若是华神医无心救治,我自会另请高明。决不会让她死去!”说罢,缓缓向少女走去。
华神医伸手欲言又止,手缓缓收回,负手叹息一声。
项燕离伸手抱紧师妹,却是入手冰冷,少女娇躯大震,不停的开始喘息与发抖,燕离往四周望去,天不知不觉间已经入黑了。“夜魔”又再来袭。
却是华神医忽然打了个响指,接着外面入来了四个提着火炉的下人,他们把少女前面的杂物给清理掉,然后将四个火炉放到少女近前,少女的肌肤被映得火红,冷热交替,让少女的肌肤表面多了一层水,华神医走到少女前,取干布轻轻擦去,少女继续喘息了一会,然后喘息渐止,最后安然睡着。
华神医又轻轻替她把脉,“这时候切忌强行输真气入她体内,她的体质实在太诡异,有时如翻江倒海般,很容易爆体而亡。”
项燕离听此话后,但觉得背脊一凉,这几天来为了赶路,每到夜晚,自己便一边赶路,一边为她输入真气,以缓解她体内冰冷寒气。
华神医在榻边打了个位置,用手轻抹表面,才缓缓坐下,“明天你们再启程吧。”
地上的小猫不知何时,又跳回啊白的怀里,啊白望了望那个伤情之中的男人,忽然觉得他好可怜,无可奈何花落去。他轻轻地摸了摸小猫的耳朵。
这时门外传来:
“老爷。”
……
“老爷。”
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快开门罢!”
接着门吱呀一声,只见门外家丁整齐工整排成两边,一个白头苍苍的老人走了入来,他轻轻打量四周,最终向华东海望去。
“老爷。”华东海起身行礼道。
“罢了,罢了。”端木老祖挥了挥手,轻道:“那个少女如何了?”
华东海面色微变,然后凑到端木老祖耳边,轻声细语。只见端木老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不时望望床榻上的少女。
华东海似乎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慢慢退到一边。
端木老祖点了点头,然后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白花花胡子,有点举棋不定,在周边轻度步,最后把目光投到长发少年身上。这时少年衣衫未换,长发飘乱。
他摆了摆手,命下人拿来一套衣服。
一个家丁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而此刻少年又哪里有心思在意自己仪容。
端木老祖忽地对少年道:“小兄弟,你想做我们端木家的家臣吗?”
此言惊了四座,端木家的邀请几乎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但少年只是颓废地转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就摇了摇头。
却是端木老祖忽然哈哈大笑,“小兄弟,我不是在邀请你,而是你要争取,你要证明自己有实力做端木家的家臣。”
这话连在一旁的啊白都觉得好笑,连邀请都不想,现在还要他自己去争取,这不是笑话么?
但燕离没有笑,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慢慢望向床榻上的女孩。
端木老祖大手一挥,空气中传来一阵挥袖声,“我会命华神医救治你的师妹,他有这种能力,但是却是有一个条件!”
少年如同在黑暗中抓到一束曙光,怎么都不舍得放手!“什么条件?”
端木老祖把手负起,双目如炬地看着项燕离“就是我要你要成为端木世家的家臣。或者到那时候,你要改姓‘端木’,而你要叫我做啊爹。”
项燕离脸色一冷,“我是不会改姓的。”
“傻孩子,那是为你好,你以为我真有那么多孩子?半数都是改姓过来的,为了维持端木世家永久的强盛也只有如何。当你姓了‘端木’,我就有可能将整个世家交到你手上。当然你要证明,证明你有这种能力。”
“我不会改姓的。”燕离再次说了一次。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峙了一下,各不相让。
“好,我也不强人所难,但你起码要做端木家的客卿,你要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如果你失败了,你没有这种能力。我们非但把帮你救活的小师妹给杀掉,就算你也一样,罪名就是今日闹事。”
“怎么证明?”
老者哈哈一笑,却是把少年拉到一边,显然是有什么秘密有谈。
啊白与华东海对望一下,却是华东海忽然叹息一声,然后走到少女身旁,好不舍得地从腰间拿出一个用小瓷瓶。他把红布塞子打开,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然后又慢慢传来一阵药香。华东海看着里面,却只剩下一颗通体透白的药丸。怎么也舍不得,接着居然又把塞子塞回去。
而在房子外面,端木老祖特意挑了块空旷之地,才转过头来看着少年。
面前是一片石山小池,池中锦鲤鲜艳夺目。池糖旁边放着好几盘名贵的兰花。
老祖背对着少年,“我有一个孙女儿,是的确带着我的血统的孙女儿,今天却被仇家之子所拐走。”
少年沉吟一下,“要我把她追回来吗?”
端木老祖笑道:“是要追回来,而且还要赶在其他人之前追回来。在今天中午,老夫已经派出了五十多个好手出去,你要赶在他们之前把她追回来。到时候老夫便会赐予你一个客卿之席,而你的师妹也定必安然无恙。”
“她叫什么名字,长得怎样?”
“我只能告诉你,她叫端木贤良,其他就要靠你的本事,怎么样?敢不敢接受?”
“好!一言为定!”
端木老祖轻轻转过头来,轻拍燕离肩膀,“哈哈哈,好!”
待到两人回到房间,端木老祖瞪了华神医一眼,“先给她续命!”
华神医无奈地点了点头,终于还是拿出那颗流光透明的药丸,把它轻轻的放到少女嘴上。
“光这药丸便可保她三十日内不死!并且可以大大地理顺她的经脉。”端木老祖道,“你还是赶紧上路吧,我派出的人其中有三个客卿,他们的实力绝对超乎你想象,你真心没多少时间。”
少年把目光从少女收回,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开。却是被老祖一把叫住。
“接着!”
只见空中飘来一件青衣。
“把衣服换了吧!将来你可是端木世家的客卿,端木世家的脸可丢不得!”
燕离伸手接过,触感舒适柔顺,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转身离开。在啊白旁边经过时,啊白望着他,他冷冷的侧脸却丝毫没理他一下,却是在他身旁停了那么一小会。
“谢谢你!”他小声说道,并没有转过头来,说完这句,便走出了房间。
啊白嘟了嘟嘴,“搞什么嘛!”不知为何,这句话让他有点高兴,然后又好不痛快的感觉。
端木老祖反过来走到啊白身旁,“至于你?”他在啊白面前转了一圈,沉吟一会。
“就在端木府当两年家丁吧!”
“好哇!”啊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