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袁崇焕的请罪书,崇祯大发雷霆。
“这袁崇焕实在太可恨了,朕给他督师之位,数十万两白银,可他倒好,寸土未复,寸功未立,便先诛了朕的一品武官。他眼里还有朕这个皇上吗?”
“来人!传袁崇焕进宫,朕要亲手砍了他!”
皇上震怒,满朝文武皆俯首不敢言。
只有兵科给事中许誉卿思虑片刻,才行至大殿正中,缓缓道,“臣以为,袁崇焕不能杀。”
崇祯冷笑道,“你倒是给朕说说,朕为何不能杀他?”
许誉卿道,“袁督师奉旨督师蓟辽,皮岛也归其管辖,毛文龙理应听从袁督师号令,可据臣所知,毛文龙不但不听从号令,反而数次与袁督师为难,为整肃军队,袁督师只能持尚方宝剑诛杀。尚方宝剑在手,如同圣旨在手,皇上赐袁督师尚方宝剑便是默许了袁督师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故袁督师诛杀毛文龙是在尊皇上旨,并未蔑视皇上,这是其一;毛文龙恶行累累,时常为一己之私祸害一方百姓,实在该杀,这是其二;其三,眼下金人正盘踞辽东,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袁督师人才难得,皇上若此时斩杀袁督师,恐辽东无人可守。还请皇上三思。”
许誉卿的话倒是提醒了崇祯,他心想,毛文龙已死,即便杀了袁崇焕也已无用,不如顺势踩毛文龙几脚,让袁崇焕放宽心,好令他全心全意地为自己效命。
主意已定,崇祯便“呵呵”笑道,“毛文龙罪恶多端,实在是罪有应得,袁崇焕做得很对,朕原本就没想要杀他,不过是做戏考验一下众卿,看来,满朝文武只有许爱卿敢仗义直言哪!”
“来人!赐袁崇焕蟒袍玉带,星夜送至辽东,赏许誉卿黄金百两!”……
蟒袍玉带送到宁远,袁崇焕激动不已,但加珍却很明白,这不是一种好兆头,明明袁崇焕犯了那么大的错,崇祯却只奖不罚,太不合乎常情了。
袁崇焕已经换好蟒袍玉带走到了众人跟前。
祖大寿和其他将士只是“啧啧”称赞。
对于这些,满桂却只是冷冷道,“只怕皇上的赏未必是赏。”说完,扭头便走了。
袁崇焕却丝毫没将满桂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只剩下加珍和袁崇焕两人时,加珍才忍不住劝他道,“满桂说得很对,君心难测,皇上他赏你未必是真心待你,你要当心才好。”
袁崇焕轻轻地捏捏加珍的鼻子道,“女人家就是想得多。”
加珍刚想说什么,祖大寿又急匆匆地折回到袁崇焕面前道,“袁督师,城门外一个自称是皇太极使者的人说,有要事求见袁督师。”
袁崇焕眉头一皱。
“皇太极的使者?走,随我去看看。”
紧闭的城门外,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昂首坐于马上,他穿一身青布长衫,一条黑黝黝的发辫垂于腰间,一副满人的打扮。
只听他冲城墙上喊道,“我有要紧事求见你们袁督师,请代为通传!”
见是单人单骑,袁崇焕便命士兵开了城门放他进来。
年轻男子进入城门后,袁崇焕便带着加珍和祖大寿先一步到了他和加珍住的院落前厅里。
到了前厅,一眼看见正襟危坐的袁崇焕,男子便躬身道,“小人葛成彦,是皇太极派来的使者。”
袁崇焕上下打量了一下葛成彦。
“说吧,皇太极派你来有何事?”
葛成彦道,“大汗想与袁督师议和。特派小人来与袁督师商议。”
袁崇焕一惊,转头看看坐在身旁的祖大寿,祖大寿也是一脸的愕然。
“你?”祖大寿道,“你可有凭证?”
葛成彦将手伸进怀中摸索,一不小心将一枚半旧的香囊带到了地上,他慌忙弯腰捡了起来,对着香囊又拍又吹,之后小心翼翼地,像呵护什么稀世珍宝似的重又放入怀中,又在怀中摸索一阵,这才掏出一方黄绢,双手捧着黄绢交给袁崇焕,袁崇焕接过后打开来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行汉字,“密派葛成彦为使,与袁督师商议议和事宜。”黄绢最下方是一方红色印章。
袁崇焕认真地鉴别,又找了几个从皇太极处投降过来的士兵鉴别,确是皇太极亲笔书写,印章也确是皇太极的汗印。
袁崇焕完全信了,他让葛成彦坐在祖大寿旁边,三人一团和气地讨论议和之事。
一旁站着的加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什么不对,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接连讨论了五天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第六天,出事了。
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跌跌撞撞地闯进前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袁督师,祖总兵,不,不好了,皇太极带重兵,已经,已经越过蒙古,从辽东绕道,向,向东南方向去了。”
一个念头划过袁崇焕的脑海,他上当了。
他“倏”地起身,目光如炬般盯着仍旧端坐的葛成彦。
葛成彦撇撇嘴角,笑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袁督师,你也是熟读兵书之人,怎么竟连这句话都忘了呢?”
袁崇焕恼羞成怒,他抽出随身佩剑直指葛成彦的左胸。
葛成彦又惊又慌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袁崇焕道,“你算什么来使?你是挖陷坑之人!”
“我,”葛成彦脸色大变。
加珍却劝道,“袁督师,你别杀他!”
袁崇焕疑惑地看着她。
“为何?”
“因为,”加珍有些吞吐,她只是想起了葛成彦怀中掉落的香囊,由此她想到了送香囊的女孩,那女孩一定正在远方千思万盼地等着葛成彦的归来,由己度人,她有多么害怕失去袁崇焕,那女孩就有多么害怕失去葛成彦,她不忍心让那女孩的思念就这么落空。
但她却不知道怎么向袁崇焕去解释女儿家那份牵肠挂肚的情感。
祖大寿道,“加珍,你别劝袁督师了。这个人聪明伶俐,又多少懂点兵法,若是放回到皇太极身边,为皇太极所用,反而会对我们不利。我看,还是杀了他的好。”
祖大寿的几句话倒提醒了加珍,她说道,“祖大人,你说错了。皇太极明知道这是个送死的差事,却还要派他单身匹马地过来,很明显,皇太极是想借袁督师的手杀了他,由此可见,皇太极很是厌恶他,又怎么会重用他呢?所以,我们应该放了他,让他回去给皇太极添点堵。”
袁崇焕想了一阵,觉得事情已成这样,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况且战事紧急,容不得他再在杀与不杀他这件事上耽搁。
于是,他收回佩剑,道,“让他走吧。”
葛成彦感激地看了加珍一眼,飞快地离开了。
葛成彦前脚刚离开,袁崇焕他们便迅速赶往军营。
军营中已得了消息,满桂已组织好军队,只等着袁崇焕回来一声令下,随时便可出发。
虽说袁崇焕不是很喜欢满桂,两人之间也时常会有摩擦,可说到打仗,说到保家卫国,他们还是能同心协力的,这些倒是让袁崇焕觉得挺欣慰的。
加珍又随着袁崇焕回院落作简单的收拾。
收拾妥当,袁崇焕道,“我走后,你就回府上吧。”
加珍边替袁崇焕更换衣服边说道,“我不,你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袁崇焕道,“加珍,你听话。我是去打仗,不是游玩。我无暇照顾你,万一你……,我……”
袁崇焕无法用语言表述自己的担忧和为难,但加珍却完全能明白。
她用手理理袁崇焕的衣领,幽幽道,“你听过《霸王别姬》的故事吗?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你的‘后顾之忧’,我会像……”
袁崇焕忙伸手捂住了加珍的嘴,他心里已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不会的。你去换身男装,跟在我身边吧。”
加珍摘下发饰,转身进了内室。
一身男装出来,加珍已是思绪万千。
她不知道在她面前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条路,自己是不是真的会死在这样征途中,她也不知道,乱世之人不如盛世之鸡犬,与袁崇焕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慢慢地,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惧怕死亡……
袁崇焕上下打量了一下加珍,温言道,“走吧。”
加珍顺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把匕首,学着《鹿鼎记》上韦小宝的样子将匕首插进靴统。那把匕首削铁如泥,是她最近专门找打铁高手打造的。
加珍的举动吓了袁崇焕一跳,他惊愕道,“你这是……”
加珍浅浅一笑,“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