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七点。
金属大门再次拉伸了下去,这次进来不是给他送食物饮水的送餐大妈角色,而是两个肌肉贲起的白肤壮汉。
已是一月份了,外面正下着鹅毛白雪,滴水成冰的天气。两人却毫不在乎地穿着一件薄汗衫就出门办事。
对于这样的人,青笠表示自己可以一手打俩。
左边的光头上下打量着青笠,似乎有些不相信就是这么个小鬼打败了一名武备军的队长。片刻之后,他瓮声瓮气地笑道:“没错,就是这小子,从他的眼神老子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多米诺,你怎么看?”
多米诺也是个光头,不同于他同伴的便是他的手臂更为强壮。粗壮的股二头肌高高隆起,即使现在没使劲儿,晒黑的手臂上的血管也如同一条弯弯扭扭的蚯蚓一般,缓慢地搏动着。
“我看就是这小子,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白额高脚蛛和雀蜂。冷酷,不把人命当回事。”他赞同了同伴的话。
“喂?二位来这儿,有何贵干啊?”青笠笑眯眯地说道,没有半分害怕的意思。
多米诺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说道:“这小子善于伪装,我察觉到了他的杀气,卢克,你可得小心点,猛兽可不喜欢被人评头论足。”
卢克上前一步,露出一口瘆人尖锐白牙,试探性地问道:“青笠?”
青笠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小细节,这个白人,应该是兽化系的能力者,他时刻保持着攻击的獠牙利齿,要么是朝我示威,要么是上阵厮杀次数过多造成的心理障碍,就目前情况来看,后者的可能性高一点。青笠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依旧一副老老实实的乖孩子模样。
态度很好,这是卢克的第一印象。他解释道:“由于抢劫伤人加上拒捕三项罪行,你被元老院判决,归我们小队使用若干时日。”
青笠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旋即,他眉头一皱,一般的猎杀小队对待罪犯的态度简直是猪狗不如,怎会派遣两名修炼者前来招呼自己?除非……他试探性地说道:“这么说,我进的猎杀队就三个人?”
卢克吃了一惊,朝惊疑不定的多米诺看了一眼,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家伙,头脑也太简单了些吧?不过是个小小语言试探罢了,好一个莽汉。青笠笑道:“猜的喽!”
这小子,卢克被青笠气了个半死,没想到才第一次见面,就被这小子摆了一道。这让他前辈的脸面往哪搁?相比而言,多米诺的涵养要好些。
他对耳机径直说道:“我们已经到了,你们可以放人了!”
监狱的动作很快,束缚青笠的锁链像是几条灵活的细蛇一般,窸窸窣窣地从青笠身上褪下,一溜烟的功夫便熔进光洁的墙壁中。
青笠摸了摸咽喉,上面还有昨天过激行为的项圈内侧尖刺的扎伤痕迹。他眼中闪过一丝伤感,走到昨天动手的地方,弯腰捻起一颗断了茬儿的白牙齿,上面还沾染着黑红的血渍。
青笠打量一番,将牙齿揣进口袋。
卢克问道:“这牙齿是你的?”
青笠摇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不,不过我想留着它,让它时刻提醒我做人。”
……
文景十年十二月十九日,晚上十一点。
青笠和黑戟两人浑身是血地掉在圆顶木屋的空地上。这块空地本来有些半年生的药萤草,足以作为良好的缓冲垫子。可惜在一个月前,便被飞鸟薅走了草籽,现在,两人只好垂直掉在地面上。
黑戟在回来之前便已经死了,三秒时间已到,现在他的伤口都已经愈合,浑身上下都挺正常的,法天的效果也自动被剔除了。而青笠就麻烦多了,他在最后撤退的时候,被万人生带领的十二战阵射伤了,好死不死的射到了他的两条手臂,他现在连及时自杀都做不到。
“黑戟,快点,飞鸟听到我们的动静了。”他痛呼一声。
黑戟翻身起来,右手化为一柄月牙刃,朝着青笠的脑袋剁了下去。
‘咔嚓’一声,青笠的脑袋滚到了一边,黑戟连忙用脚将他的脑袋勾了回来,然后摁在脖子上。
而圆顶木屋中的飞鸟一直在家坐立难安,自从青笠和黑戟对他说明了晶米和朤米的事情之后,他一直给他们出谋划策。抢劫的时间地点便是他想出来的,不然青笠和黑戟一个门外汉,那能清楚地知晓精确的时间地点?
但青笠和黑戟一致认为,飞鸟的战斗经验不足,坚决不带他去抢劫。每次他们深更半夜的出去,他心里都揪成一团。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痛呼,紧接着是淙淙的流水声音,音量很小,但在寂静的农庄,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打开门,拎着油灯,看着心有余悸却完好无损的两人,高兴的喊道:“谢天谢地,是你们两个。”
下一刻,飞鸟便被两人身上还散发着热气的血惊吓到了,飞鸟上前一步,无视两人的保证,细细检查了两人一番。
两人用事先准备好的柞树籽泡水认真清洗了一番,将一身的血气冲走之后,两人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青笠决定趁热打铁,既然最后的细胞分裂七分仪都齐全了,那连夜研究朤米也不成问题。他和飞鸟黑戟说了一声,然后借助两界花,前往了自己的木屋。
这一夜很短,青笠忙活了很久,营养液不停的装盆,用细胞分裂七分仪放射种子,年华镜高速发育,观察种子的基因……他马不停蹄地工作到早上七点,才勉强将第二步的稻种完成。
黑戟推醒了不知何时倒在地上熟睡的青笠。
“喂?青笠,朤米实验进行到了哪一步?”
青笠勉强睁开眼睛,见是黑戟,他打了个哈欠,慢慢爬了起来,从桌子上随意抓起一把稻谷,倒在黑戟的手掌上,说道:“拿去,这是朤米的半成品。”
黑戟捻起一粒长若牙签的金黄稻子,惊讶道:“你确定这是朤米的半成品?我怎么觉得这是糟粕包裹着的牙签?”
青笠蘸了些凉水,细细擦拭了脸,对黑戟说道:“放心,是有些长,但符合我的理论。它的功效很单一,只能将奇点通道直径放大。对念力的日产出没什么大用。”
黑戟笑道:“那也不错啊,很多念修大师每日的念力产出甚多,无奈奇点通道狭小,无论是浩瀚大海,还是江河湖泊,每日只能固定出产一壶念力。要是有这玩意。”他抖了抖手上的细长谷粒,阳光从屋顶漏了下来,一片细碎金黄的闪烁,“这帮老家伙会发疯的。”
青笠苦笑道:“这玩意对高阶念修有作用,但对我们的作用甚微。”他捻起一颗细长的谷粒,又无奈地放下,他对黑戟说道:“我要的,不是这样阉割过的。”
黑戟沉默片刻,涩声道:“你缺少了什么?”
青笠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的理论便到此为止了,对下一步朤米研究我毫无头绪。”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只差一步了,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款阉割版的朤米,是人类技术所能达到的极限。要想更近一步,却不太可能了。”
黑戟自然也很着急,朤米是给他服用的,青笠只是为他研发而已。这种涉及他日后修炼进程的宝物,他也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突然,他想起一件埋藏记忆深处已久的恐怖。
“青笠,你听说过人祀吗?”
此字一吐出,腐朽屋顶缝隙中的阳光都失去了明媚,青笠身为皇者,自是知晓甚多,对这种残忍手法也知晓些许。他皱了皱眉,说道:“好好地,怎么提起这种有伤天和的祭祀手段?”
黑戟:“《百喻经·杀商主祀天喻》中说,至旷野中,有一天祠,当须人祀,然后得过。这里的商主,是隐喻,并不是表意上的商朝君主,而是人间意志不允许,难以逾越的人生高峰。杀商主的意思,便是借助生灵之血,一举打破高高在上的规矩。”
“在人间还是三界的时候,我听说,冰薄瓷是最难烧制的一种瓷器,匠师们很是苦恼,但是这种瓷器是官窑,皇帝和王公大臣每年都需要更为美丽的冰薄瓷。匠师们无奈,只好去市场上购买奴隶,将其濯洗清洁,然后和胶泥一起封进火炉,结果烧制出来的便是纯正的冰薄瓷。”
“这个我也听说过。”青笠坐在地上,看着阳光中乐舞着的尘埃,“刀匠们铸造好刀,不仅需要好手艺和陨铁,还需要切下自己的手指,滴入心血作为淬火液,这样打造出来的刀品质会更上一层楼。”
“所以,青笠,我认为,并不是你的想法有瑕疵,而是你却了最后一步。朤米的培育得是在尸山血海中,才可臻至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