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池寒在屋里打量那丑陋老头和那美貌女子,他们也在打量着池寒。陆高轩大气也不敢喘地侍立一旁。
过了一会儿,那丑陋老头,也就是神龙教主洪安通开口问道:“孩子,你多少岁了?”他装出和蔼可亲的表情,然而一脸的皱纹和伤疤让他的笑容更显狰狞,叫人不寒而栗。
孩你妹!池寒心里边腹诽着,终究张口不骂笑脸人,还是表现出谦逊有礼的样貌来:“禀教主和夫人,已有十九。”
洪教主捻须微笑,那美貌夫人看着池寒,眼里迸发出异样的光彩来。池寒被那夫人盯着,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微微低下头去。
教主夫人见状咯咯娇笑,从桌边拿出一把宝刀来摩挲着。池寒眉毛一挑,已经认出来那正是自己的鸯刀。海中大浪汹涌,波涛暗生,没想到这柄鸯刀却没有就此遗落海底。
“你这把刀倒真是真的不错。”教主夫人抚摸着那刀身,过了一会儿后又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位是池寒池少侠,池水的池,寒冷的寒。”陆高轩在一旁躬下身子,抢答道。
洪教主本是闭目捻须,这时睁开眼来瞪视陆高轩一下,哼道:“夫人并未问你。”他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便是这么一句话,陆高轩吓得甚至发颤,连连告罪作揖。
教主夫人慵懒地斜倚在座椅上,淡淡扫了陆高轩一眼,又和颜悦色地对池寒道:“今日叫池小兄弟来,只为了归还你的宝刀。”
池寒可没想到如鸳鸯双刀这等利器,落入旁人手中还有返还回来的一天。他生怕是神龙教有诈,俯首推辞道:“池某不幸遭遇海难,一身性命,全仗着教主和夫人搭救才能保全,岂敢知恩不图报?”说到这里,他悄悄抬眼看那洪教主和教主夫人的脸色,见两人表面都是喜悦,又接着道,“宝刀赠英雄,这柄刀便送予洪教主,祝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到最后,他也忍住恶心,拍起马匹来。
池寒话一说完,洪教主哈哈笑得得意,与教主夫人对视一眼,赞道:“好一个宝刀赠英雄!”
那教主夫人便又对池寒道:“正是因为宝刀赠英雄,这柄刀却要回到池小兄弟身边,才是应该。不然怎么对得起一力铲除淫贼田伯光的大英雄呢?”
池寒一愕,霍然看向那夫人,只见得一双盈盈的美目看着自己,全是狐媚的笑意。只看着那微笑,身上都不由有些火热了。那一旁侍立着的陆高轩也是一愕,却看向池寒,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教主夫人便又对陆高轩柔声问道:“陆先生,你不知道田伯光么?”
“不,不……”陆高轩不料她忽发此问,这时在教主面前,也失了稳重,连忙摆手道,“田伯光闻名江湖十余年,属下当然知道。”
教主夫人又是盈盈一笑,美目中波光流转却无笑意:“那么陆先生是不知道田伯光身死的消息咯?”
陆高轩面如死灰,无言以对,只有默默地低下头来。
洪安通洪教主这时便从鼻子里哼出怒气来,骂道:“你们这些老人,仗着自己是耆老了,有些成绩了,便天天闭门造车,不思进取,田伯光身死这样的事情,连夫人都早早知晓了……你们这样,如何能为我神龙教谋得发展?”过一会儿,他又捻了捻胡须,顺了顺气道:“这几年我和夫人任用一些年轻人担当要职,那是锻炼人才的意思,某些人当面唯唯诺诺,背后却大放厥词,当我不知么?陆高轩,你在我们一干老弟兄中以智囊出众,你要提醒一下钟志灵他们……”
陆高轩身子垂得更低。
池寒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教主和教主夫人突然要见自己,恐怕还是为着训诫陆高轩来了。只是这神龙岛孤居海外,离晋阳一带很远,教主夫人怎地会早早知道田伯光身死的消息?这其中恐怕并不简单。
再联想起那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只凭借杀死田伯光,自己真的有这么出名了么?池寒心里暗自叹一口气,忽然有股不真实的感觉。但现在屋中气氛还是僵硬,可不适宜走神,池寒一口气叹完,又把注意力回到屋子当中。
洪教主本还在生气,这时教主夫人柔声安慰道:“夫君,那些老弟兄一时不理解,也是有的,还请夫君莫要气坏了身子。”说也奇怪,夫人就是这么轻轻柔柔地说了两句,洪教主心情尽复,哈哈大笑,伸出粗糙皱巴巴的老手握住夫人白玉般的手掌。
夫人又道:“这位池小兄弟,你看如何?”
池寒一凛,知道这下子似乎是说到正事了。
只听洪教主笑着应道:“这孩子英雄出少年,自然很好。”微一沉吟,又道,“这样吧,宝刀赠英雄,咱们把这柄刀还给他就是。另外再赐予他一颗仙丹灵药,明日大会之时,再令他正式入教。”
“如此甚好。”教主夫人从洪教主手中接过一颗朱红色的丹药,又把鸯刀一起,笑着全递给了池寒。
池寒接过这些事物,只觉得夫人的笑容深深印在心间,心旌动摇,也不多想,竟就这么把丹药吞入肚中。洪教主满意地点点头,又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先退下吧。”
陆高轩身子又一抖,应了一声,拉了拉池寒的衣袖,两人便即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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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大清早的,钟声响彻整个岛屿。
池寒这时已经从床上起身。昨天他稀里糊涂吃下了洪教主和教主夫人赏赐的小药丸,不一会儿就见到效果。当时一出内堂,只觉腹中有股热烘烘的气息升将上来,缓缓随着血行,散入四肢百骸之中,说不出的舒服。到了早晨,一股热气竟又盘踞丹田,池寒知道那药丸多半有增长内力之效,心底更是欢喜,早早起来,便在竹屋前的院坝里打拳活动筋骨,散气归骸。
听到钟声,他不由一愣,紧接着又听到几声熟悉的叫喊,扭头看去,正是陆高轩陆先生向着小屋奔来。
“教主集众致训。”陆先生一边跑,一边遥遥喊道,“咱们得快些去,误了时辰可不好。”
池寒扭头四望,果然见远处有二十多名年轻男女,原本还在嘻嘻哈哈,钟声一响立即肃静倾听,然后转身向那座大厅的方向奔去。不一会儿,已经经过了几波人马,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都向着那大厅里走去。池寒不敢怠慢,连忙在陆高轩的催促之下向着那厅中赶去。
虽然洪教主和教主夫人对他挺重视的样子,但他对于这地处偏僻的神龙教可不太感冒。只是现今他身在岛中,既受人恩惠,又势单力薄受制于人,也便认命。
池寒来自后世,说到礼教大防、门派观念什么的,真的很淡薄。
陆高轩和池寒都算得轻功好手,这时一路赶来,途中超过了不少人,片刻间已到那座宏伟硕大的竹厅中。
但见厅中已经站满了一群群少年男女。他们衣裳分为青、白、黄、黑、红五个色彩,人马相应地分站五个方位,背上各负长剑,每一队有百余人。五个方阵旁边还站着数十人,有男有女,衣饰不一,年纪轻的三十来岁,老的已有六七十岁,全是赤手空拳,不带兵刃。
大厅中聚集着五六百人,竟无半点声息,连咳嗽也没一声。
池寒心里暗暗吃惊,感叹这神龙教竟是纪律严明。这时陆高轩也不敢发声,拉了拉他的衣袖。陆高轩大概是黑龙门下的人,两个人便一同都站到黑色的那个方阵旁边。
池寒可沉不下心思,站定之后还不忘顾盼观察。只见大厅前方并排放了两张竹椅,却是昨天不曾见到过的。那竹椅子上铺了锦缎垫子,椅子下方铺上了柔软华丽的虎豹兽皮,虽是竹椅,却彰显出高贵来。他心中就又有些不以为然了,暗道∶这排场,好大架子。
这时所有人大概都已经到齐了,大厅外再也没人进来,又等了许久,厅里还是死寂一片。池寒可站不住了,他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自顾自地四处搜索,果然,曾经照顾过他的红衣女子方怡也在这厅里,她正站在那一排红色的少男少女当中。
方怡本是低着头肃然,这时忽然觉得有目光看来,也不禁抬头看回去,正好撞见池寒的目光,她便一愣。池寒迎上美女的眼神,却不畏惧,反而促狭地眨了眨眼。方怡见到那张俊朗英毅的面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忙又低下头去。
池寒心里嘿嘿一笑,又转头看去,那个高傲冰冷的史红石果然正在白色的方阵里,她还是站在前排的,想来地位果然较高。而那黄色的方阵中,不正是有着被自己点中穴道的那位无名少女吗?
他这般左顾右盼,可把身边陆高轩吓了一跳,陆高轩连忙又扯了一下池寒的衣服,压低声音道:“池少侠,不得无礼。”池寒便收敛了一些,心里却不屑:这站着像木头一样动也不动,算哪门子礼貌?
忽地,当当钟声又起。这一次钟声连响九下,厅里众人都是神色一凛,只听从内堂方向渐渐传来脚步声响。
看来这耍大牌的洪教主和教主夫人终于要出来了。池寒也不由得肃然。
哪知出来的却是十名汉子,都是三十岁左右年纪,衣分五色,分在两张椅旁一站,每一边五人,他们背负双手,挺胸收腹,全然是后世专职保安的模样。又过了好一会,钟声镗的一声大响,跟着数百只银铃齐奏。厅上众人一齐跪倒,齐声说道∶“教主永享仙福,寿与天齐。”
又是这一句!池寒皱起眉头来,见周围众人都跪倒一片,他便也装模作样半蹲下去,心里想着:老子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媳妇儿,就是不跪你个糟老头。这么黑压压一片人中,他半蹲着,旁人倒也看不出来。
从内堂方向又踱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正是那又老又丑的洪安通教主和那美艳如花的教主夫人了。
铃声又响,众人慢慢站起。左首一名青衣汉子踏上两步,手捧青纸,高声念诵道∶“恭读慈恩普照,威临四方洪教主宝训∶‘众志齐心可成城,威震天下无比伦!教主仙福齐天高,教众忠字当头照!’”
厅上众人齐声念道∶“众志齐心可成城,威震天下无比伦!教主仙福齐天高,教众忠字当头照!”
池寒混杂在众人的齐声念叨中,皱着眉,不张口。要说之前他对于神龙教,虽不亲近,可也没成见。这时听到这些所谓“教主宝训”,心里就油然生出憎恶来。
自我标榜,胡吹大气,还强迫别人接受洗脑。这幅场景,真像是后世里一些传销组织在上课。
那青衣汉子继续念道∶“教主驶稳万年船,乘风破浪逞英豪!神龙飞天齐仰望,教主声威盖八方。个个生为教主生,人人死为教主死,教主令旨必遵从,教主如同日月光!”他念一句,众人跟着读一句。洪教主一张丑脸始终神情漠然,身旁的教主夫人却笑吟吟地跟着念诵,那副娇颜,端的是勾魂摄魄。
好一会儿,众人念毕,齐声叫道:“教主宝训,时刻在心,建功克敌,无事不成!”那些少年少女叫得尤其起劲。
等到声音稍息,教主夫人说道:“这次召集大家,一来是因为有客到岛上来。客人来头不小,我们不能怠慢,教主因此在这里接见他们。这第二么……”她美目盈盈,看了池寒一眼,继续说道,“是有一位少年英雄即将入得我教,因此特意招待。”
池寒正是纳闷,怎地看这状况,反倒教主夫人才是话事人一样。这时见她美目瞧来,心底凛然,不由绷起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