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声音突然从屋外响起,大伙儿都吃了一惊。池寒皱起眉头。
陈家洛厉喝一声:“什么人!”
驼子章进反应最是迅疾,早已经推开门抢了出去。那门口果然站着一人,章进也不细看,挥起一双手掌就猛力进击。他是外家高手,天生神力,尤其是一双如铁铸炼的手臂,使出的每一招都是势大力猛,无坚不摧。
但这一双手掌一拍出,仿似拍在棉花之上,又仿似落到空处,浑不着力。接着一股柔劲牵引,章进驼着背躬着身,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复又跌进屋里来。
屋里众人都是一惊。要知道能够在红花会中坐上一把交椅的人物,决计无一庸手,这章进虽是排名第十,武功已是一流,足以在江湖横行,没成想一招才过,便吃了小亏。
章进哇哇大叫着,还要扑上前来,那人大声叫道:“行啦,不陪你玩了。”一闪身避开,章进就扑了个空。那人身法的轻巧灵便上,显然也稳稳压过驼子章进一筹。
众人看去,原来站在门口竟是李沅芷。红花会众人这几天也都见过她,知道是池寒身边的人,惊讶之余不由得疑惑。章进更是紫胀着一张脸,目光狐疑地在池寒和李沅芷两人之间打量来打量去。
李沅芷瞄了章进两眼,嘻嘻一笑:“丑驼子你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她说着还摆出一副要打架不妨上来的神色。
池寒眉头皱得更深,他早就在刚才已经听出了李沅芷的声音,因此才更是疑惑。六和塔月光下那端庄雅致的身影犹在眼前,怎地这会儿,这李沅芷又变成了不知天高地厚,毫无礼数的黄毛丫头?
李沅芷的话刚刚说出口,屋外又响起一声厉喝道:“芷儿,不得胡闹!”
那是一把稍显苍老的声音,话语里还有一丝丝憔悴。
众人又是一惊。原来屋外还有旁人。
但他们暂且顾不上这么多了。章进怪叫着还要向李沅芷扑去,徐天宏赶紧上前拉住章进,陈家洛也跟着叫一声:“十当家,不得胡来。”
无尘道长功力高绝,人影一晃已经挡在章进和李沅芷两个人中间了。
原来那章进于红花会众当家之中,最是直性子。他天生残疾,偏偏性子坚韧,练就了一身外家硬功夫。这类人大多心理偏激,章进也不例外。他身有缺陷,最恼别人取笑他的驼背,他自称“章驼子”,江湖上的外号也叫做“驼子”。然而别人若是在他面前提到个“驼”字,甚至冲着他的驼背一笑,无论男女,往往就被结结实实地打上一顿。
因他脾气古怪,就连红花会众当家都忌他三分。只是他性子磊落耿直,平素也挺安排,更兼一身武艺底子在那儿,还有许多生死兄弟,因此才坐稳了十当家的交椅。
大伙儿好不容易稳住了章进,这时李沅芷已经笑嘻嘻地进了门来,另还有一名老者,跟在她身后踱进屋中。
这名老者倒是大家都没见过的,于是众人目光不由得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只见那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灰袍青褂,发色微白,长须及胸,看上去文质彬彬,乃是个饱学宿儒的模样。
只是即便红花会众当家议事之中没有心思他顾,普通儒生又怎么能够静悄悄站在屋外而不被发觉?
倒不知这个教书先生又是何等来头?
池寒当先开口:“沅芷姑娘……这是……”
李沅芷冲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师父,陆高止陆老夫子。”
路高止?莫非还是陆高轩陆先生的兄弟了不成?……光看装扮的话倒是挺像的,都是儒生么。池寒不无恶意地展开了联想,实际上一听李沅芷说到“师父”二字,他已经明白了大半。
果然,那老夫子脸色微红,又是无奈地呵斥道:“芷儿,你还在胡言什么……”他向着红花会众位当家团团一揖,索性自己来介绍了,“老夫陆菲青,见过红花会众位大侠。”
“啊呀,莫非是武当紫微观的‘绵里针’陆大侠?”无尘道长当先反应过来,惊呼失声。红花会其余众当家都是一阵议论纷纷。
还有不少人向着十四当家余鱼同看去,这金笛秀才的师父乃是武当派紫微观的掌门马真道长,也就是说,陆菲青是他的师叔了。
余鱼同面色颇有尴尬,他倒是听师父提及过这个师叔,却从未真个儿见过。这时候也不知是该上前跪倒参拜呢,还是稳坐不动,一双眼睛在陆菲青和李沅芷之间逡巡不定。
李沅芷吐了吐舌头,却站到了池寒的身后去。池寒也不在乎现时的礼节,自去抽了一根椅子给李沅芷坐下。
陈家洛也赶忙张罗着,为陆菲青也腾出一张椅子来,又吩咐十五当家心砚给陆菲青和李沅芷都端上茶水。一间偌大的屋舍,坐下十七个人济济一堂,倒也颇显拥塞。
众人重行落座,陆菲青叹息道:“陆某壮年时在大江南北行侠仗义,闯下了一些名头,当时加入了屠龙帮,侥幸做了帮中的二当家……”他越说,声音越发低沉,似乎想到曾经的意气风发,生出不少感慨。
大伙儿都“啊”了一声。
铁面无私的石双英这时候神情激动异常,哪儿还能看到一丝铁面的影子?他颤着声问道:“这么说来,陆老爷子是……”
屠龙帮在十多年前也是名噪一时的大帮派,其实乃是抗击清朝的秘帮。只是面对大清铮铮铁骑,一帮一会的势力终究有限得紧,明朝最终覆灭,屠龙帮也被清廷统治者视如眼中之钉,高手尽出,大加屠戮,最终落得个消解覆灭的结局。
帮中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仅剩了一小半,在帮主的率领下,继续反清的大志,并入了红花会里。
而那屠龙帮的帮主,正是赵半山赵三爷。
石双英视赵半山若师父,这时候见到“师叔”,怎能够不激动?
这时候,陆菲青的脸上早已经流下两行清泪,点头道:“不错,咱们是一个帮的弟兄,赵半山赵大哥,乃是我的生死至交……如今听闻噩耗,我特意从府中赶来悼祭。”
他这一说,众人触动伤心处,又是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