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焦公礼打不过闵子叶,那杀死他又从何说起?
“是败了啊,败得一塌糊涂。当年焦某年轻气盛,武功却是低微,单打独斗输了,手下的弟兄们也被飞虎寨杀散大半……”焦公礼苦笑两声,“而那闵子叶,被我叫破奸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想要强行掳掠了二小姐走。到时候联手张寨主,将知情者杀个干干净净,他不照样地是声名赫赫的正道侠客?便在这时,却有人出手相助,只用十招,同时制住了闵子叶和张寨主,闵子叶蛮横还想顽抗,我愤恨之下将他一刀杀死。”
众人又是吃惊,一个徒弟叫了起来:“师父,这闵子叶本来该杀,咱们何必怕他们?等明日对头来了,大家抖开来说个明白,武林中自有公论。”
池寒却笑着摇摇头,这武林中的恩怨情仇,哪有公论不公论的说法,归到底还不是谁的拳头最大才说了算。转念一想,又觉得若是事情当真如此,说了开去,且不管闵子华到底如何,总有些明白是非的人物,顾惜自己的名声,就不会再与金龙帮为敌了。
“又怎么解释得清?”只听焦公礼又叹了口气,道:“我杀了闵子叶乃是一时冲动,事后也是惶恐。他是仙都派中响当当的角色,在正道间很有些威望,若是仙都派众弟子邀人寻仇,我便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而帮助我的那位……那位义士,他说的话旁人又怎会相信?”
焦宛儿不由插嘴道:“爹,你说了半天,制住闵子叶和张寨主的那人究竟是谁?”
“原本我不太想提及……只是今日已是穷途末路,说给你们知道也无妨。”焦公礼闭上双目,一个名字从他嘴里,一字一句,缓缓吐出来,“那是日月神教的长老,‘雕侠’上官云。他虽是魔教长老,但为人耿直,原来也是知悉了闵子叶的诡计,看不过去,暗中潜伏着想要出手教训。”
屋中众人都是惊讶,全都不说话了,陷入一片沉默。
日月神教好大声势,许多教徒倒行逆施,胡作非为,更是激起武林正道公愤。这件事和日月神教扯上了关系,大为不妙。
但转即,一名弟子安慰道:“师父行的是正事,与魔教长老又有何干?只需将事情原本说明,其间是非曲直,自有人判断。”
焦宛儿苦笑一声:“话虽是如此说……但空口无凭,别人如何能信?”
焦公礼也跟着摇了摇头:“原本也有证据,当时那上官云见我杀死闵子叶,就逼着他写了一张伏辩,将闵子叶的奸谋清清楚楚的写在上面……另外,那巡抚大员对我十分感激,写了一封谢书,言明详细经过,还叫会友镖局随同保镖的两个镖头画押,作个见证。他又将我介绍给他的好友,时任大明江浙巡抚朱大人。有了朱大人的鼎力支持,我因此才南下金陵,创下这金龙帮。”
众人都是“哦”了一声,没想到金龙帮原是这么来的。在屋外偷听的几人却是敬佩不已,短短十数年间,焦公礼将金龙帮发展至此,虽说其间少不得那位明朝大官的支持,他本人的才干可也值得人万分钦佩。
焦公礼接着讲道:“不过那时我还没想到要创立别派,拿了那两封信,同上官云分别过后,当务之急是上仙都山龙虎观去见黄木道人。双龙岗的兄弟们损伤惨重,却都散了……唉。”他想起这段往事,自觉愧对那些山岗上出生入死的弟兄,又是不胜唏嘘。
焦宛儿或许是不忍父亲陷入愧疚当中,急急地问道:“那接下来呢?那两封信没有送到么?”
“自然是送到了。那时仙都派门人已得知讯息,山腰中途拦住了我,大家气势汹汹,也不容我分辩。幸亏一位大前辈大高人路过见到,几颗石子打翻大片人马,将我护送上山,和黄木真人说清楚。黄木真人识大体,知道事情原委后便约束门人,永远不得向我寻仇,但为了仙都派的声名,也希望我别在外宣扬此事,我自然答应,下山之后,从此绝口不提。”
这下子,整个事情的原委才算理清楚了。
“说起来,也得感谢那次上仙都山。那位大前辈在仙都山上了解了此事全貌,后来便亲自指点我三两招,令我至今受用无穷。”焦公礼说完事情,意犹未尽,又多说了两句,“至于那‘雕侠’上官云,我们后来也见过几次。我不喜日月神教,但他却耿直豪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好吧,你们既然知道了事情经过,便知此事难以善了,现下该快快离开金陵城。”
池寒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池寒便身子稍微离墙,斜眼看万里风和孙仲君时,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池寒四人听得认真,却连袁承志都没有发觉。池寒甩甩头不再理会他们,压低声音道:“这事情怎么办?焦公礼既然绝口不提,江湖上知道事情原委的人该当极少。上官云的话他们那些正道门人又不信……”
温青青白他一眼:“不是还有两封信么?”
池寒一滞,更想一个白眼丢回去。那飞虎寨张寨主和那个山东巡抚又没多少人认识,他们的书信济得什么事?拿出去多半还要被人扣上一顶“捏造证物,妄编故事”的大帽子。
但这一番灭志气的话,他便忍在肚子里不说了。
这时只听屋里一名弟子也问道:“师父,那两封信你还收着么?”
温青青他们又把身子使劲贴住墙上,凝神听去。
屋里,焦公礼沉重地摇摇头道:“去年秋天,几个朋友传话给我,说闵子叶的兄弟长大成人,亦在仙都派艺成下山,得知我是他杀兄仇人,要来报仇。那几个朋友便是史秉光、史秉文和黎刚,江湖上并称“太白三英”。他们是我多年老友,大家年轻时在绿林道上是一起出死入生过的。”
焦公礼道:“我打听到他们跟闵子华交情不差,于是便请他们到金陵来,老朋友见面,酒意酣畅,席间就把跟闵家结仇的事说了。我把丘道台的信与张寨主的伏辩都给了他,史老大当场拍胸膛担保没事。那三英都说,只要拿去闵子华一看,闵老二哪里还有脸来找我报仇,只怕还要找人来赔话谢罪,求我别把他兄长的丑事宣扬出去呢。”
听到这里,四人又是诧异,都心想若真是如此,怎地今下午闵子华办的宴席上,还看见太白三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