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这时辰过的飞快,转眼又是十数日的光景,杨痕一行人颇是路熟几分,如今已是到了天燎脚下。方才跨入这处地界,便瞧了那街景两边的指指点点,正是疑惑之时。只这心中尚未多念,脚下要往山上寻去。方是寻了数步,只看得一青年汉子匆匆来了面前,舍家那两个大汉自是一马当先,将众人挡在身后,直吓得这汉子傻了脚步,一副为难面孔。
“噢。两位大哥,这人我认识。”破军忙是开口来拦,只看舍飞龙使了眼色,那大汉才退开了身,好叫破军上前。
“张哥,怎么了?”破军迎上前去,这天燎脚下往日再是熟悉不过,可今日不知怎得,只觉得氛围似乎有些不对。
“诶,小剑圣,这,啧。”汉子瞧了一圈周围之人,只看得这两个大汉甚是骇人,旁人也都不认识,没穿天燎服饰,也不知当不当开口。
“噢,张哥不用担心,没外人的。”
“诶,诶。”
汉子再是看看旁人,嘴中支吾几分,破军瞧了,只将他往一旁引了引才道:“张哥,怎么了?”
“诶呀,小剑圣,出了大事了!”
“张哥不急,出什么事了?”
“你们山上出了大事了!”
破军听得,这眉宇猛然变紧:“张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哎呀,这个,小剑圣,说是前些日子来了一伙贼人,把那山上占了,现在天燎已经易主了啊!”
“什么!”
破军听得,这心中忙是急切,脚下便往山上要去,只看这汉子一把将他拉扯住:“小剑圣,小剑圣,可不能上山了!”
“这!张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哎呀,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来了一伙贼人,把天燎剑派攻下来了,这几日我们都不敢上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攻,攻下来了?”破军听得,那脚下微微退了两步,心中左右不信,只觉是一阵模糊,天燎好歹也算方外第一大派,如何便攻下来了?
“是啊。”
“那,那我师父他们去哪了?”
“哎。听说,听说星辉剑圣他们全都被杀了。”
“什么!被,被杀了?”破军再是一听,脚下几步踉跄的向后退去,脑中一阵嗡鸣,被,被杀了?“这。”
“小剑圣,小剑圣。”这汉子瞧他脚步恍惚,忙是上前将他扶住,只看那一旁大汉脚下连跨了两步,瞬时便到眼前,随手一抓,将那张哥抄在半空。旁人看这模样,也只得匆忙随身来拦。
“大个子!你干什么呀!”月儿先是喝了一句。这人不曾听她,只将手中之人举定了身子,那般死死盯住,好是一份煞气腾腾。
“裂空,嗯。”舍飞龙瞧得,在那身后吩咐一句,汉子听了命令,这才将人放了下来。
“师父,你,怎么了?”月儿转眼看了破军,只见他满面的恍惚,赶忙一问。
只道此刻正是云雾,这般听了人叫,破军连忙回神,便要朝山上寻去。黑衣人哪里与他,手中一抓,便将这人定住了身:“出什么事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张哥,这。”破军再是回神来寻汉子,此刻慌乱了言语,便是旁人也知大事不好。
“别,别,我,小剑圣,这种事,我怎么敢胡说?”却说这汉子方才在地下站住,又被破军一把拉扯,嘴上支吾起来,“小剑圣,你听我一劝,真的不能上山了。”
如此言语听来,旁人怎能不疑,那月儿忙是追问一句:“啊?为什么呀?”
“哎,小剑圣,该说的我都说了。您,手。”
破军这才回念,将汉子的手腕一松,这人如此得了空,哪里还敢多待,忙是转身走了,只瞧得众人一团云雾不解。
便说杨痕眼瞧得师父是这等神色,心中自也起了担扰,只得随声追问道:“师父,出什么事了?”
“这。”再是暗叹,破军将这脑中之事理了个七八分的顺畅,却觉是如旧的虚假难信:师父是一等一的高手,天燎又是方外第一大派,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破军,可是出了什么乱子?”黑衣人瞧他神色,也是接口一句。
“这,前辈。”再是环视一刻,将这街景看在眼中,往日间他与山下之人多少有些熟悉。可今日,只瞧得旁人指指点点,却是不敢靠上前来,心中不免几分暗自的紧乱:难道,真的?
“到底如何了?你倒是说啊?”黑衣人只瞧他木讷,不见他回话,再是焦烦一声。
“前,前辈。张哥他,他说,天燎被占了。”
“什么?”
此刻不说黑衣人,便是身旁那几个徒弟,哪个听了都是一傻,待得片刻,才听墨兰开口:“师父,到底怎么回事?”
“张哥他说,说来了强人,占了天燎。”
又是一番面面相觑,不知所言。旁人只见这破军面色瘫软,一时都没了动静。好是一番街景喧哗,所见之人无不唏嘘。待得些许时候,这才听黑衣人缓了气道:“那星辉他们呢?”
“张哥说,师父他们,他们都死了。”虽是如此木讷,破军只在心中空洞的坠落,那脑中依稀是旧时模样:师父这等了得,师兄师姐们,怎么可能?
众人再是闻言一愣,黑衣人脑中瞬时急念起来:死了?星辉这等身手,即便敌不过,也不至于跑不掉啊?什么人这么大能耐?
却说这几人言语,舍飞龙只在一旁听着,此刻见他们一个个都说不出话了,方才开了口:“前辈,剑圣。乡野村夫,未必能信。我看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舍家探马遍布天下,若是天燎当真出了事,此处的探子自然知晓,待我唤他过来问个清楚再说。”
“嗯,如此也好。破军,你且不用这么担心,你师父他们武艺高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破军闻言,只垂了垂眼,脑中便是半点思量也没有,只觉得这一切都飘摇不定,那般不真实。
这般一阵恍惚,脚下木木随了,一行人便往客栈寻去,只瞧得客栈之中也是窃窃私语,更是叫人恍惚难寻。匆匆打点,众人忙是上了楼去,在那楼上找了屋舍,舍飞龙先道:“摧日裂空,你二人去把本地的探子带来问话。”
“是。”两个大汉应声而去,舍飞龙便此环视,只看这些人的模样,心中早是一定:想来此事该算成了大半了。“前辈,剑圣。二位先不用着急,待一会探子来了,自然有分晓。”
“二哥,天燎,怎么会?”
“别急,太师父他们武艺高强非凡,不会有事的。”虽道如此安慰,杨痕瞧了破军一眼,只看得这师父还是那般木讷神情,再是瞧瞧墨兰,又见她满面的忐忑。此刻将姑娘的手握住,二人一对,心中各有计量。
众人无言,皆是说不出话来,只在方桌坐定,静静等着。时辰极慢,月儿四顾的瞧瞧大家,看得个个是这模样,心里更是慌乱不堪,等了也不知多少时候,才听房门响动,众人连忙便瞧了去,见是那摧日裂空两个大汉正带了探子进门。
“小王爷。”探子入门环视,先是一礼。
“嗯,听闻天燎出了事了?”
“不错。”
“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来了一伙人,将天燎攻打下来了。”
探子手抱一礼,弯身回言,直听得众人再是一阵虚无。只待舍飞龙接着问下去:“这天燎乃是方外第一大派,何人有这么大的能耐,你可查明了?”
“是那三岔口的白羽帮。”
“白羽帮?那阎罗庄啊?”
“正是。”
“白羽帮如何能是天燎的对手?此事你可坐实?”
“回小王爷,属下探到,除了白羽帮,还有内廷二人参与其中,分别是那黑剑圣,还有那听音琴师。如今天燎已是黑剑圣执掌。”
“内廷,又是内廷?”舍飞龙听得,便是若有所思的回了一句,这般侧眼看去黑衣人脸上,见他神色微沉,便知有念。
只说黑衣人听了这探子回话,心中果是慌乱:露娆?怎得,怎得又会牵扯露娆?
稍事分神,黑衣人只听破军追问:“我师父他们呢?”
“您是?”
舍飞龙接道:“噢,天燎众位剑圣呢?”
“听闻除去巨门剑圣夫妇不在山中,武曲破军两位剑圣不在山中,旁的全部战死。”
“什么!”破军再是听得,只觉得一阵气血直冲头顶,战死,战死?
“等等,便是白羽帮加上内廷两人,又怎么可能动得了天燎?你这消息可有谬误?”黑衣人瞧得破军,这心中更是疑惑,忙是先问。
“确实无误,听闻是有人收买了天燎采购的弟子,白羽帮一众换了天燎服饰,趁夜摸上山去,这才大胜天燎。”
黑衣人闻言,那话语之中便是一怒:“休要胡说!那星辉剑圣武艺高强,便是白羽帮趁夜摸上山去,山上再乱,何人能奈何得了星辉剑圣?”
“噢,那星辉贪狼两位剑圣并不是死在山上。约莫两个多月前,他二人便往灵兽之地去了。往后尸身是被送回天燎的。”
“他二人如何会往灵兽之地?”黑衣人听得,这心中不得不千丝万缕起来:露娆,你怎得做出如此多事!
“这点小的便不是很清楚了,说是来了一行人,往后星辉贪狼两位剑圣便随着往灵兽之地去了,旁事小的也无从知晓。”
“什么人?”
“这个。”
这般说着,探子面色为难,回眼瞧了舍飞龙,只听他道:“如实报来!”
“具体是什么人,小的未曾查出来,只知道他们是打北边远来的,不像是方外人士。”
黑衣人长长吸了一气,转眼再去瞧破军,见得月儿已是立身陪在身边,心中只得一叹,便不知如何开口。
“前辈,可还有什么要问的?”舍飞龙再是接了言语,只瞧黑衣人摇了摇头,便打发了探子下去。
便说这探子欠了一身,便退出屋去,房中霎时便是一阵难言的压抑。众人此刻皆是悄悄移了目光去破军身上,只瞧的这人撑了头颅呆呆的支在桌上,那眼眸之中早便没了光彩。
“师,师父?”月儿方是试探般的开口,只见破军指尖动作,又忙是停了,不敢再说下去。眼中去寻二哥来助,看得二哥摇摇头,墨兰姐摇摇头,大叔也是摇摇头,再也不敢开腔了,只在那师父身边站着,呆呆望着面前之人。
这屋中瞬时沉寂,便似死气一般,众人待得半晌,才听舍飞龙道:“前辈,你看此事?”
这般一眼,目光一去,便是向了屋外,黑衣人心中自领,只得暗叹一声,便此起了身,随舍飞龙往门口去了。这二人出得门来,捡了那门口廊道,寻了那无人的角落,才见舍飞龙手中一礼,嘴上低低道来:“王爷,若是如此,恐怕天燎如今当是险地了,不可久留。”
“那你的意思呢?”
“晚辈不敢擅自主张,还需王爷与皇子定夺。”
这般一说,黑衣人只将目光斜去舍飞龙脸上,见他微微垂手,轻轻抱拳,那心中早是百转千绕:露娆,露娆?这天燎好歹是方外大派,若说这般便被灭了,左右不可信。可这一路走来,便是舍家探马信不过,那寻常百姓的神色又如何能不信?
“王爷,若是王爷信得过晚辈,不如请二位随我往西京暂住,往后之事,再做打算,王爷觉得如何?”
“不急,此事待我思量思量。”
“是,如今天燎易主,我等一行来此,恐怕山上之人早便知晓。若是王爷不愿此刻决断,可否先离了此地,择一处隐蔽地界,免得再生事端?”
黑衣人闻言,心里再是一番计较起来:早便托了书信去寻九儿,九儿该当知晓露娆之事了。那么内廷即便不会为难露娆,也不该留她在内廷做事了。如今露娆与那黑剑圣,如何又会杀上天燎?难道说,无形剑?可那探子又说星辉并非死在山上,若是露娆要报那巫王之仇,也犯不着灭了天燎满门,再者,露娆,露娆何时成了这样的人?
“王爷?”舍飞龙只瞧他眉宇思索,久时不曾回话,这才开口打断。
“舍家探马果真厉害,这千里之遥的天燎,也逃不过你们的眼线。”
“王爷说笑了。”
“罢了,此处不便久留,先寻处隐蔽之地,再做打算吧。”
“是。”
舍飞龙抱拳微曲,便此应下。只说这二人入了屋,才见得破军怔怔望着门口,那眼中终于落泪。这般铮铮男儿,反是不知该怎样劝解,只得随口交代,匆匆寻出客栈。月儿将破军搀住,在身后跟着,便觉得这师父身子微微有些颤栗,心中难过,却也不敢开口,只跟着前人动脚。
舍飞龙三人在前带路,众人只在身后随着。这般不多时,便出了此间地界,向那旁村寻去,一路不知如何开口,待得寻到一处院屋,那唤作摧日的大汉才先抱拳欠身:“小王爷,便是此处。”
“嗯,诸位,此处乃是舍家探马的据点,无人知晓。”
这般一言,手中一摆,舍飞龙先前带路入门。月儿搀着破军,在这门口瞧了瞧,又抬眼看看那茅草的门眉,微微叹上一声:“师父,咱们进去吧。”
手中之人已是不颤,却是那等难寻的阴冷,更是叫人萧索。月儿扶了破军随在最后,看着那空置的院落,简单修葺,三间矮房,看着这退红的日色,天将未央,夜步半履。
待得众人都入了屋,那摧日裂空二人便将院门关了,舍飞龙方才微叹一言:“今日委屈诸位先在此处休息,前辈,请。”
如此手中一引,便是向着正中的主屋,黑衣人淡吸一气,只是交代一句:“你们先去休息吧。”也随了身子去寻舍飞龙。
有道是:日去残颓萧瑟院,往来人,念念不知言。
那时曾问离别事,一语迟,归来皆虚无。
只说这山下光景,便想那旧日时光,怎得不催人?
二十年生养,二十载相伴,皆去了,频添几挽留?
一身是铮铮的男儿,望眼去,也不过泪流。
红尘本是如此,奈何人千般万种的眷恋,敌不过物是人非,须臾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