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见得巫即神采,知他并不清楚爱女行踪,此事想来更有其它牵连,一时心中叹念:“岳父,你也无需太过担心。就我看来,现在露娆恐怕还没有危险。眼下之事,恐怕还需先设法找到她,旁的再做打算。”
“你是说娆儿当真便在北都?”巫即此刻心中旧是觉得云雾缭绕,此事可大可小,便不能轻易打算。
“露娆的下落此时却是说不定,但她潜入内廷之事,怕是十之八九。岳父无需太过担心,那北国大将军乃是小婿的师弟,如今内廷以他为尊,小婿自当传话于他,叫露娆不受半点损伤。”
“噢。”巫即暗自点了点头,自三十年前西持灵国大征西京之后,自己便安居在这巫蒙灵谷,如今莫说北国如何,便是西持灵国是怎般模样,也已经不是很清楚。但这杨九的名号却是不小,往日间偶有来谷中寻医的,也曾提到过他。这女婿在谷中的时候,亦是多曾说过他这个师弟,想必若有他传话过去,该是娆儿无事,只是:“你既知道此事,何不早些叫你师弟关照娆儿,非要等到如今时日?”
“岳父,我也是今日来了谷中,听你说露娆五年未曾回过巫蒙灵谷,这才敢当真相信,若是早知,如何能不早做打算?”
“也罢,只这巫蒙灵谷地处偏远,书信难以传递,你要如何告知你那师弟?”
“这点岳父无需担心,小婿自有办法知会他。”
“你那师弟乃是人国大将,当真靠得住?”
“岳父请放心,杨九与我,情同兄弟。”
“嗯。”巫即又是一声沉吟,如今听了女婿这般言语,心中才算安定些许,只是娆儿为何会去北都?心中再是一叹,罢了,娆儿自来机警,再者凭她身手,也未必有人奈何得了,当是安全:“你那受伤的师弟是怎么回事?”
“哎。此事说来话长,恐怕还要岳父大人亲自查看一下。”
“嗯。你随我一同去吧。”巫即又是一叹,便开门去了,黑衣人连忙起身随着,方才那腿上伤痛,此刻擦了药膏,虽说是好了些许,却不免走得拖沓,这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行着。那院道廊宇之处,但凡见人,无不暗暗指点,黑衣人只得不言不语,随身跟去。只看得这行过石路,穿过长廊,便到了客房那院。
方是入了院子,见得月儿在房舍门口傻坐着,如今瞧得黑衣人来了,正要上前,又看那红发巫即也在身边,才是站起来,又不知该如何动作。
“月儿,你二哥在哪间?”
月儿手中指指,没有接话,便随了两人一同入了房间,此时破军正在房内,见得几人过来,也连忙起了身。却是不知如何说话,只得让出身子,好叫巫即上前。
巫即也未理会旁人,这凑了身,先是瞧瞧这杨痕的神采模样,再是探手摸摸杨痕脖颈手臂,眉宇垂着,便似几番思量。杨痕被这一番查探,也不知该作何想念,只凭巫即随手摸去。又见他一把扯开杨痕衣衫,将那手掌抚在杨痕胸口,闭眼听了片刻,又向下移了移,直去杨痕小腹。被这一番乱摸,杨痕心中只觉尴尬,又不敢说话,只得忍着。巫即在杨痕小腹压了几下,便收手回来。
“岳父,如何?”
巫即随口一笑:“伤成这样都不死,你这师弟也算是个奇人了。”
“岳父可能医治?”
“你且先随我出来。”巫即一言说罢,便立起身,也不瞧一旁的月儿破军,只向门外去了。黑衣人拖沓了腿,也连忙随着出门。
“师父,你说这个红毛能治好二哥吗?”月儿瞧瞧二哥,看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睁着眼睛去瞧屋顶,心中一时没底。这一路走得艰辛,好不容易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二哥。
“出发前前辈说没什么问题,想来该是能治好吧。”破军也接一话,方才听了巫即几句,其实也没了把握。月儿只得一听,又是“噢”的一声。这转眼,便瞧得鬼姐姐和墨兰姐也进了房门。
二人来至床前,也只瞧瞧杨痕,便听鬼姬先开了口:“怎么样了?”
“大叔和那个红头发的出去商量了。”
“噢。”
且说门外,方才黑衣人随着巫即出了门,便见了鬼姬和墨兰各自探出头来,黑衣人只得先打发二人去屋中等着,待得二人入屋,才听巫即问道:“你这师弟究竟是什么人?”
“此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他的经络骨骼不同于常人,这北国的医师无人能替他再续经脉,这才来求岳父。”
巫即闻言,冷冷一笑:“那你又怎知我便能治好他?”
“小婿寻求无方,便想此时恐怕只有岳父能助,这才赶来巫蒙灵谷,不知道我这师弟可能医否?”
“医是能医,只看你们是不是真心求医了。”
巫即随口一叹,转身而去,黑衣人追在身后,连忙道:“岳父若是能救我师弟,小婿自当感激不尽。”
“帮你自然是能帮,但是你要将这小子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我,不可有丝毫隐瞒。”
黑衣人瞧瞧巫即,见他脸上有色,便知心中猜疑,此刻故作思索片刻,才开口道:“我师父收他做义子时,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小孩,那时师父只说此子骨骼异于常人,别的也未曾说过。后来小婿便离开了北国,此事岳父大人知晓,至于这师弟究竟如何异于常人,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师父如今下落不明,走前曾托了话给我,让小婿代为照顾师弟,如今师弟受了重伤,小婿便来寻岳父助我,别的,便不是很清楚了。”
“哼!此子骨骼经络,非人非兽,那丹田之中,更有一处浩大封印,岂是简简单单的异于常人?你若还是瞒我,便往别处寻医去!”
“啊?”黑衣人听得,故作惊异,又是瞧瞧巫即,见他面上恼怒,连忙又道:“岳父,小婿当真不知道师弟非人非兽。岳父若是不能帮我,小婿还能去何处寻医?”
巫即吸得一气,心中暗道几分:这人五年不见,如今越发虚假,罢了罢了,现在娆儿的安危,还需指望他去关照。那小子是人也好,是灵兽也罢,便帮他一帮,日后两不亏欠,也莫叫他再来打扰了。
如此一番想念,巫即将那口气叹出:“你将那小子给我送到药房去吧,别的事不用你管,早点知会那个人国大将军,叫他关照娆儿。”一语说罢,巫即转身要走,脚下一动,又念起些事,接口道:“你若寻得娆儿下落,便叫她早些回家来,说我叫她回来。”
“是,小婿知道,多谢岳父搭救。”
“此事过后,你与巫蒙灵谷再无瓜葛,日后无论何事,但凡你再敢前来,便莫怪我手中不饶。”巫即冷冷扔下一言,便此远远走了。只留黑衣人躬身抱拳,竟是久久未能动弹。
待得巫即走远,黑衣人自叹一气,抬眼瞧了天色,只看得日色渐落,心中便觉几分难耐,这痕儿的身世,非是我不愿告诉岳父,只是牵连太大,不可说罢了。露娆之事,更不是自己要来要挟岳父,与她数年夫妻,怎可能全无情义?如今这般,自己却成了小人,成了这忘恩负义之人。一时遐想,黑衣人只觉难耐的紧,这些年来,九儿执掌北国,可谓于国于民皆有成就,自己却是四海浪荡,真不知过了什么,又活了什么?
黑衣人只道罢了,这番不去再想,反身入了屋。只说几人听得杨痕能治,皆是颇有欢喜,破军连忙便随了黑衣人将杨痕抬去药房,那三个姑娘也随着便去,此番发觉黑衣人脚下虽还踉跄,可分明不是腿断,黑衣人草草解释两句,又是暗叹不已:如今做了小人,恐怕再想解释清楚,也没人能信了。
这几人一路走来,方是入得药房,只看房中置了一个大鼎,四壁满是药架,全是些瓶瓶罐罐的。巫即正在房中,一旁还陪着两名男子,这二人皆是颇高,那头发一绿一蓝,眼瞳一青一褐,高鼻大眼的,如今多瞧了些灵兽,几人也未太惊呀。
巫即回身瞧了几人一眼,便也不再理会,只向一旁灵兽汉子道:“把他衣服脱了,放到鼎里。”
这二人闻声便动,又听鬼姬在旁道了句:“咱们回避下吧。”月儿听得,再瞧瞧二哥的模样,见他躺卧地上,两个汉子正凑过身去,也只得恋恋不舍的回头过去。墨兰亦是瞧了两眼,随在身后出门。
这三个姑娘出了门去,便看杨痕被脱了个精光,巫即瞧上一眼,见他这一身泥垢。又是吸了一气道:“等等,去打些水来,先给他洗洗。”
“是,谷主。”
两个汉子应声去了,那巫即便转头过来:“此处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晚些会有人送饭过去。那院子后面有一处水塘,你知道的。”
“是,小婿先退下了。”黑衣人拜了一礼,便带着破军出门,随手将房门掩上。
“大叔,二哥到底能不能治好啊?”
“放心吧,这谷主医术非凡,他既然说了能治好,便能治好。我们先回去吧,晚些会有人送饭过来。”
“噢。”
月儿应了声,便垂着头,好似心中几分落寞,黑衣人瞧得神色,问得一句:“怎么了?”
“没事啦,只是觉得这里怪怪的,和想的不一样。”
“嗯,在那院后有一处池塘,等晚些时候,便可去那里洗澡,大家都累了,今天早点休息吧。”黑衣人自顾说着,脚下便是走起,那腿上隐隐作痛,那心中隐隐寥落。
再说这杨痕,待得一行人都出去了,便只剩了他和巫即。两人未曾说话,杨痕一身衣物都被除了,****着身体,好是不自在。可身处他人之地,又有求于人,也不敢多说一句。只等着那两个汉子取了水来,泼在他身上,又取了布子一番搓揉,杨痕身子动不得,此刻觉得自己好似一块生肉,任由别人蹂躏。
这两个汉子将杨痕洗干净,便一把将杨痕抬起,放在鼎中。又取了药汤过来,满满灌入,便将杨痕整个人泡了起来。
“没你们事了,出去吧。”
“是,谷主。”
待得那两个汉子出了房间,巫即便动了身,取了一个盒子,在那架子上翻找药物,口中随了句:“你是他的师弟?”
“是。”
“噢,这伤是如何受的?”
“被人打伤的。”
巫即随心一念:这小子筋骨寸断,五脏俱损,想来不是比武斗殴那么简单,该是被人折磨过了。看他倒是一副老实样子,也不知道去哪得罪了人:“噢。想来是深仇大恨了,要不也不至于下手这么狠。”
杨痕听得,不知如何开口,若不是有“混元珠”护体,恐怕自己也吃不下吉法师那么多招,可偏偏是这“混元珠”护体,才能让自己伤成这个模样。起初还不知道师兄和这谷中有如此多纠葛,如今只身在此,更不敢胡乱说话。
“你是那杨老的义子?”
“是的。”
巫即取了药盒来至面前,又瞧瞧杨痕,见他几分不知所措的模样,便将药盒放在鼎上,取了罐子往鼎里倒药:“你伤的如此严重,还能保住性命,也是不容易了。想来他为了救你,该是下了不少功夫。”
杨痕只看巫即一瓶一瓶的往鼎里倒药粉,也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尴尬笑笑。
“你这伤不是一两天能治得好的,往后一段时日,便在这鼎中泡着。我先助你通了那血脉经络,再说后事。只不过你是那杨老义子,也当是习武之人,如今这一身经络断做这般,今后还能不能练武,就看造化了。”
“多谢前辈。”杨痕开口应了,弄做如今这般,全是自己的错,至于那习不习武,其实自己心中早便看得淡了。即怪不得人,又何必怪自己。
“呵,你倒是想的开。”
“事在人为,成败在天,前辈让我这往后的日子能走能动,我便已经感念在心了,至于能不能习武,那就只能听老天爷的了。”
“习武之徒,我也算见了不少了,灵兽也好,人也好,像你这么看得开的,也是少见了。”
杨痕自顾一笑,看得开?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被人说看得开。
“这随你来的一行人,都是什么来路?”
“噢,都是晚辈的朋友。”
“你这些朋友也算有情有义,巫蒙灵谷的路可不好走,能一路送你到此,也算难得了。”巫即一番忙活,便将盒子中的瓶罐倒了干净,这拿了盒子又去柜子上翻找,嘴上便是又絮叨起来。这小子虽说是那女婿的师弟,却是与他丝毫不像,反叫人看得喜欢。
开口聊了几句,杨痕心中那份惴惴便是去了七八,如今念起黑衣人之事,心中倒还计较,如此试探一问:“前辈,我有一事想问,不知道前辈能否告知?”
“嗯?你问吧。”
“我那师兄,与谷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巫即听得,手中本是端着盒子,此刻脚下却是停了停:“此事你师兄不曾告知于你?”
“这,师兄没说过。”
巫即冷冷一笑:“他也知道没脸说,此事等你好了,自己问他去吧。”
“噢。”杨痕听这语气,又知黑衣人叫他岳父,也算猜了七成,这下尴尬,二人便又不说话。只看着巫即一番忙碌,又取了诸多药材放入鼎中。取了火折,弯身下腰,将那鼎下一小滩木炭点燃,好叫药汤保持温度。
“行了,你便在这泡着吧,晚些我叫人送饭来给你吃。”
“多谢前辈。”
“嗯。”巫即随了一言,又回身瞧瞧杨痕,“你若有什么需要,就大声叫两句,门口有人守着。”
“是,多谢前辈。”
“嗯。”
巫即终是出了门去,只见得这一番忙碌,天色已是星辰满布,巫即瞧瞧天,心中念念,便向远处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