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似霜,星辉一时出神,往日间种种故事,一别竟是这么多年。一时失神,那旧人之女已到面前,星辉侧退一步避开剑锋,细细的剑气划过,将一角衣袖撕扯下来。
不愧是“月下美人”,天下至锋。手中一指,剑气而聚,手中一挑,剑气欲出。只是那一瞬,凝气化剑,隐约见得型,隐约见得气,一时惊煞众人。
墨兰见得这等功夫,也是瞬的一惊。却看星辉只立在那处,待她回过神来,才道:“请。”
眉头一点,脚下发劲,墨兰纵身而迎,“月下美人”与气剑相触,一时生辉。只看得墨兰来去蜿蜒若蛇,剑锋招招凶狠。只奈何星辉剑圣那气剑,看似来的轻描淡写,但一触剑身,便宛若黏在剑上,任你如何发力,却始终逃脱不开。
斗了一时,墨兰剑意突变,退身一步,手画剑诀,急刺如风。星辉大臂一挥,那宝剑竟吃了一股涡旋之力,怔怔不得再近。剑招再变,墨兰腾空而起,以刺画斩,细细长剑竟来的势若雷霆。星辉脚下横跨出去,起剑而迎。只看得墨兰翻转连环,“月下美人”连连斩向气剑,却丝毫动不得星辉半分。
一时心中急切,自己的招式竟如同打入无底之洞,只觉得有力而无处可使。墨兰脚下一停,御气再起,手中连环变化,这一式,便如漫珠落地,剑法之快,如网直下,将星辉整个人笼罩在内。星辉抬眼而看,这般身姿,恍惚间像是旧人。这一刻念,竟是未提气剑,脚下一画,生的退去数尺。
墨兰一招而下,又未抓得对手。心中颇急,虽是明知必败之战,但这心中淤积之感却越发的强烈。当下脚步不停,急转而来,那“月下美人”急旋开合,横扫纵横而至,竟有千钧之势。星辉眉头一皱,一手化掌,看准来者手腕,猛地推出。一时吃力,墨兰宝剑脱手,竟生生扎入地中。
一时失神,缓了片刻,墨兰走上前去,将宝剑拔起,入了剑鞘。抱剑而礼,便是不再争斗。
“想不到小小年纪,竟能兼三套剑法于一身。只可惜失了些内功修为,他日若是能留心些,不可限量。”星辉口中说道,也不看墨兰一眼,只暗自念了念,又道,“下一个。”
墨兰再施一礼,未说一言,便退下台去。场上一时沉默,才听得些许议论,墨兰此刻无心理会,回到几人之中。
“以后莫再如此。”黑衣人走上身来,看了墨兰一眼,见得那眼神暗默,也是微微舒气,此刻拍拍墨兰的肩,权当是安慰。
墨兰点了点头,以“月下美人”强趋“无锋剑意”。若不是方才星辉剑圣及时打飞手中之剑,只怕以自己的修为,难免为剑气所伤。
二人本是斗不多时,不想场下“老七”却是看的出神:这姑娘剑法竟这般了得,何况,“上清七绝剑”,“游龙剑诀”,“无锋剑意”,她究竟是什么人?竟兼天燎与铸剑山庄两派绝学。再看一旁两位师兄,也是愣在那处,师父这般神情,想来早便知晓了。
这一时呆了,却没将师父的话听在耳中。待得星辉再道一句:“下一位。”老七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引了杨痕上台。
“二哥加油!给墨兰姐报仇!”月儿见得墨兰姐下台来脸色那么难看,心里愤愤不平起来。
“这位师妹,入门试武,没什么仇恨可言,莫再胡说。”老七下得台来,却听月儿这么一喊,便来劝解。
“谁是你师妹了!”
老七年岁本小,在天燎中辈分却高,往日间便也惯了以师弟师妹称呼小辈弟子。此刻一时嘴快,却不想被月儿顶了回去。
“你师父那么不要脸,以大欺小,我才不要当你师妹。”月儿一哼,便把脸转去一旁。
“入门试武,为的是为你们择一合适的师父,怎得以大欺小了?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讲理!”老七听得月儿,也是一股愤气在胸,当下又回一句。
月儿又要开口,却觉手中被抓,带着怒意看去,只见墨兰姐表情还是木木的:“好了。”说着,摇了摇头。
“哼,我看在墨兰姐的份上不和你吵。”
“你!”老七本要再说,只看一旁师兄眼色,也将嘴闭上了。
再看这台上二人,星辉方才念起许多往事,此刻才定了神,看看面前杨痕,一身布衣短发,该来的总要来的。将方才思绪挥去,又带上淡淡之笑:“准备好了吗?”
杨痕点了点头。
“来吧。”
来?墨兰剑法那么厉害,都没有还手之力,自己这半吊子功夫怎么来?总不能和月儿一样说自己不会武功吧。一时不知该怎么动作,只站在那处。
星辉自顾一笑:好小子,竟自负到让我先出手,也好,让我看看你这杨老的传人究竟几斤几两。这想着,星辉一身真气腾腾而起,周身长袍飘摇而升,一柄似有似无之剑随之在身后隐现出来。
“快看快看!太师父催动‘无形剑’了。”
“这,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让太师父如此认真。”
“刚才那位姑娘剑法那般了得都没见太师父认真,这小子。”
场下哗然,杨痕见得星辉剑圣这样,心里更没了底气,一时慌神,更不知该如何动作。
好,还不出手。星辉再御真气,催了‘无形剑’腾空而起,众人见得分明,鸦雀无声。
怎么?星辉以气御剑,却不想那‘无形剑’此刻好似受了别的力道,便有挣脱自己的趋势。当下元神归心,全神御气:这小子竟如此厉害,还未动作便能以真气干涉‘无形剑’!
脚下猛踏,人剑一同腾空,顿时金光大胜而来。两臂一并,无形剑与主人合同一体,只一击,宛若巨龙腾空而降,摧枯拉朽。场上静默,只听雷霆之响,那无形剑带着辉煌金光怒斩而下。场下众人顿时屏住呼吸。金光刺目,叫人隐隐睁不开眼,只是瞬时一声巨响,金光一闪,定眼再看,比武场竟被剑气生生撕裂,顺着裂痕看去,比武场的尽头却是黑衣人立在那处。
原来是这黑衣人一见情势不对,飞身上前接住此剑,吃了剑气,猛退一步,站在杨痕面前。而星辉剑圣与黑衣人真气相扛,只觉那气息纵横披靡,当下连退数步,这才稳住身体。手中无形剑本是淡淡灰色,现在几乎完全透明了。再看杨痕却是满头冷汗愣在原处。黑衣人缓过气息回头看他一眼,见得面容早已失了血色,低低道了句:“你先下去休息吧。”
这场下几人见得这般场景,惊魂方定一刻,便跑上台去。
“老二,你没事吧。”天行一把搀住杨痕,只觉得他脚下发软,身子颤栗着。
“二哥,二哥。”月儿也赶了过来,二哥脸色都青了,“你们太过分了!”月儿怒从心起,也顾不得星辉剑圣是长辈,指着便要骂。再看墨兰,横剑于前,冷冷看着星辉剑圣和赶上来的天燎一众。
“胡闹!”黑衣人见得墨兰如此,自然不由,走上前去将墨兰挡在身后,“好,好得很,人剑合一,星辉剑圣好生了得!”
星辉剑圣此刻真气方才平复,将无形剑收去:“阁下是什么人?”
“哈哈哈!”黑衣人猛地放声大笑,“我道天燎是名门正派,想不到竟是这样试武!”说着,黑衣人目光定在星辉脸上,星辉自觉理亏,却也没再争论。
“你们太师父今天累了,试武到此为止,都散了吧。”湮雨微微握了下丈夫的手,只觉得那只手此刻还在微微打颤,心中暗道:这黑衣人的功力竟如此了得,此处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场下弟子虽是颇有计较,但太师母之令不得不尊,便也只得离去。
“几位,请随我来。”
黑衣人也道此处不是争论的地方,回身又看一眼杨痕:“怎么样?”见得杨痕微微点头,只是受了惊吓,却也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当下摆了摆手,便是请君引路。
一路无言,又向那瀑布边的小屋去了。弯弯折折的石阶,不知走过多少来回。待得到了屋口,湮雨回了回身:“诸位,里屋请吧。”
这屋本便不大,此刻进了许多人,却是颇为拥挤,黑衣人心中愤气未解,抢口便道:“星辉剑圣!此事你要作何解释?”
星辉看看杨痕,此刻却是从惊吓中缓了过来,倒也没什么要紧。只觉理亏了几分,眼神中便也带怯。
“方才师兄出手未念多想,我代他赔个不是,好在阁下及时出手相助,这才没酿成惨祸。”湮雨见得夫君那张脸上,写着便是不知言语,此刻连忙帮了回话。
“哼!好一个未念多想,怕是想的太多了吧。”
“老七,你带他们几个先出去等等吧。”湮雨见得黑衣人口中不饶,知是此事难以善了,心道总不能在小辈面前争吵。
“是,师娘!”老七抱剑而应,便要引路,目光扫来,见得墨兰目色寒慎,脚下却是一顿。
“你们先出去吧。”黑衣人看这神色,便也交道一句,待得这些晚辈出了屋,才又道,“枉你一派掌门,竟看不出那杨痕武艺稀松,真是笑话。”
“夫君也是一时顾念杨痕乃是杨老传人,这才错以为他身负绝技,出手失了分寸,阁下又何必咄咄逼人?”这黑衣人如此无理,纵是湮雨这般女子,也要为夫君争上一句。
黑衣人看向一眼湮雨,不与她斗,只又向星辉道:“谁告诉你的杨老的传人就要身负绝技了?方才那是失了分寸吗?若是我不出手,今日杨痕如何,你心里知晓。”
星辉一派掌门,在这方外可谓颇有威望,今日本是理亏,不欲争斗,但面前之人哪里还忍受,便是一笑:“不错,我是出手重了些,待关键之时自会收手,无需阁下操心。”
“哼,自会收手?就凭你?”黑衣人不屑而道。
“无形剑与我同为一体,自然凭我。他们几人将来皆是我天燎弟子,我又如何会伤他们?却不知阁下一路尾随他们几个,又是作何计较?”
“我随便随了,与你何干?”
“他们入我天燎之门,便是我天燎之人。如何与我不相干?今日怕阁下还要给个说法才是。”这一话毕,星辉直视黑衣人,此人壮硕,观其面色,如此一副自以为是的嘴脸,便是自己数十载风霜之年,也是少见。
听这二人相斗,湮雨拉拉一旁星辉,却看夫君微微带皱的脸,已是上了头了。
“哈哈哈!找我要说法,那倒要看看星辉剑圣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黑衣人放声而笑,笑的令人发厌,星辉此刻双拳而握,本是有些岁月的手中,此刻青筋暴露而来。
一时紧张,湮雨连忙拉住夫君之手,微微摇头:此刻绝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这黑衣人深不可测,又来历不明,若是此刻争个高低,恐怕于天燎诸多不利。
“今日是他们几人入门的日子,当下还是商议商议谁做他们师父,再争这些没意义的事,又何必呢?”湮雨此刻带了带笑,说是四十的岁月,却见不得半丝皱纹,真真是驻颜有术。
黑衣人虽是争那一时之气,但心中比谁都明白,今日若是大打出手,对几个孩子日后也是百害无利。只是口中不愿认软:“罢了,我也懒得与你一般计较。”
星辉鼻中长吸一气,也不与他再争,心中念着待几人入了门,送走黑衣人便是,何必见识。
“你们打算让谁教他们几个?”
“这是我天燎门内之事,无需阁下操心。”本是不愿计较,怎得听这黑衣人说话,闻言便是不快。
“我觉得老七不错,你觉得呢。”湮雨见得二人又要争吵,此刻连忙圆场,看向夫君。
老七?不错。黑衣人心中一念,想来今日试武只是幌子,这夫妇二人心里早便选好了人。
星辉听得妻子之话,微微点头,也不答话。
“那就让老七做他们师父好了。先生觉得怎么样?”湮雨连忙看向黑衣人,只见他也是微微点头。
“那孩子看起来挺不错,若是能让他当师父便再好不过了。”
“噢,既然先生也觉得好,那我这便唤老七进来。”心中本是不安,想这黑衣人还要发难,湮雨早已盘算好如何应付诸如老七太过年轻,或是不知武艺如何之类的问题。却不想黑衣人竟这么爽快的答应了,便是连一旁的夫君也是一愣。
“嗯,你们师徒聊吧,我去与那几个孩子交代一下,便下山了。”黑衣人说完便走,自出门外,看的门口几人候着,再听屋中传唤之声,那老七便入了屋去。
“老七。”
“师娘有何吩咐?”
“我和你师父商议过了,由你来教他们几人。”
“这。”老七神色一愣。
“怎么了?”
“师娘,师父。弟子年岁尚轻,恐怕未必能胜任。”老七抱剑低头:真不知道师父师娘怎么想的,这三个人武艺良莠不齐,怎么让我来教。
“诶,你不必推脱,你的剑法卓绝优异,也差不多该收徒弟了。”湮雨带笑而道,便是安抚。
“师娘,并非弟子推脱,只是,六师兄和五师兄都还没收徒弟呢。”
“你六师哥天**荡,实在不适合当师父。你五师哥武艺尚不及你,那绿衫女子的剑法你也见得,如何教的了她?”
“可是,师娘,弟子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你说吧。”
“那绿衫女子身负天燎与铸剑山庄两家绝技,手中那柄长剑又非同一般,不知是什么来历?”
“噢。”湮雨看向星辉一眼,见得此刻还未从方才那等怒意中回心过来,便又道,“此事他日师娘再与你说。”
“我看那女子武艺未必在我之下,纵是勉强能教,也恐怕耽误了她的前程。师娘何不让二师兄教她,二师兄本出铸剑山庄,对其剑法颇通奥义。那姑娘本就剑法非凡,若是二师兄能指点一二,他日必当不可限量。”
“你二师兄一年有半年都不在山中,怎么教的了她。此事你就不要再推脱了。”
“可是。”老七心里念到:那个绿衫女子武艺如此高强,自己又不懂铸剑山庄的剑法,怎么教得?那男子还不知是什么情况,若是当真不会什么武艺,倒还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今日师父与他出手这般认真,不知道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还有那个小丫头,简直不可理喻如何做的了她的师父。
“我与你师娘都觉得你最合适,此事无需再议。”
“是,弟子遵命。”虽是一万个不愿,但师父既然如此说道,想必自有道理吧。老七心中默念,此刻还能做什么辩解。
说是一代豪杰,哪知英雄难续。
世间多少人横过,管他万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