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刚下过雨,空气中湿漉漉的清新的气息,路边上,柳树新绿的树叶子,被雨水洗过,更是翠绿的逼人眼目。高大挺拔的是白杨树,树皮是一种发出亮光的银白色,新抽出的枝条上,一簇一簇冒出嫩红色的芽苞,芽苞再长成翠绿的小手掌一样的嫩叶,在轻风中兀自挥舞。平原阡陌,绿油油的麦田和油菜花交错其间,远处有人家的地方,就有桃花,屋舍之间,升起屡屡炊烟,传来几声狗吠。
天空像是要一批靛蓝的绸缎,只是蓝色渐渐的深浓,变成了黛色,策马狂奔了有一会了,他和她都沉默着,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声,他走在前边,路过一片树林,停了下来。
“小姐,天已经黑了,我们肯定要走夜路了,停下来歇息一下吧,马都累的不行了。”
她停下马,抱着琴从马上跳了下来。小声说:也好。
他接过她手中的马缰,把两马匹牵到边上的草地上吃草,一会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只烧饼,他递给她一只,小姐,这么晚了,饿了吧,将就吃一点吧,还没有走一半的路程呢。
她朝他感激的笑笑,接了过来。
“真好,这漫天野地的,还有烧饼吃。你常年备着干粮的?。”
“没办法,出门在外,带干粮带习惯了。”
“公子不是宛城人。”
“不是,我是南阳人,我姐姐嫁到了新野,我在他这里小住几日。”
“公子今天第一次来我家?”
“跟姐夫来过好几次了,你们阴家在新野城里很出名。”
“哥哥乐善好施,且喜欢钻研儒学,所以朋友很多。”
“不光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阴家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姐。”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含着笑意,但却不让人觉得轻浮。
她只笑笑,不置可否。
他问她,看刚才那位小姐的家世,跟小姐家里应该是世交,小姐要来看姐妹,直接告诉g大哥便可,何必费这些心思。
她微微皱起眉头,说:“公子有所不知,姐姐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公,名唤金良,几个月前,姐姐的爹爹为了结交权贵,将她许配给了长安城里的一个大官的儿子,姐姐宁死不从,准备和金良兄二人私奔,谁知还没有出宛城,就被发现了。因姐姐是借口来我家和我一起裁制嫁衣和金良兄私会的,所以我和哥哥自然逃不了干系,二人被追回后,弄月姐姐的爹爹带着一伙人来我家和哥哥好一通吵闹,哥哥自和他们理论,他们反而一通好骂,哥哥送走他们后,便吩咐家中上下,不许我出门,不许我再和他们家来往,今日之事,有劳公子,在此多谢了!”
她施施然向他行了一个礼。
他的眉眼,在她的诉说中渐渐了拧了起来,看到他行礼,赶快扶了她一把,“小姐不必多礼,今日之事,也算有缘,能帮小姐的忙,是在下的荣幸!”
他微微笑笑,安慰她:小姐也不必多虑,人各有命,此事说不定另有转机。
她说:“还能有什么转机,就算弄月姐姐的爹爹想办法医好了她的病,她不还是要远嫁。”
他说,依我看,你这姐姐的病倒不太要紧,心病自要心药医,心病一除,身体上的病自然痊愈,你所说的金良兄是否在新野城内?
她说,是的。他们家就住在城中打铁铺的对面。
他略点了点头,又说:“不知你说的你这姐姐许配给了长安城里的哪个大官?”
她说:“只知道姓王,听说他们家有一处长安城最大的宅子。”
他笑了:“长安城最大的宅子是皇宫。”她也羞涩的笑了笑。
他略一沉思,说道:“是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大官家里一共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已娶亲,小儿子倒是一表人才,想必是他们家的小儿子了,其实你姐姐嫁过去未必是坏事。只是路途遥远,他们是怎么结识的?”
她说:姐姐到宛城的舅舅家做客,恰好遇到了那位公子,那位公子的姑丈是宛城的太守,他回长安城后,不几日便来央求她姑姑做媒,要来求娶姐姐。
他说:这其实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她说:“可是姐姐早已有了心上人,这样做,其实是逼姐姐走上绝路。
他说:“容我再想想,此事说不定还有办法的,最起码要保你姐姐一命。”
“走吧,咱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把马牵了过来,无星无月,黑夜浓稠如墨,远处村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几处村舍,映照几许灯火,路上有些泥泞,马蹄踏在泥里有稍许的拖延,路边上的树林犹如影影瞳瞳的怪兽,清风徐来,更添几分冷意。路还长,一生还长,在年轻的她和他的眼里,却只能看到这样夜色深浓,担心眼前的人和事。在这样美好的春天。
回到新野城中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城中漆黑一片,只有石板路泛着微弱的光泽,指引他们向前走,因着马蹄声,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她家住在城东,很快就到了门前,她下马,脱下蓑衣还给他,和他致谢告别,他沉默扶她下马,帮她卸下琴,看她抱着琴从早上出发时的侧门走了进去,在外边等了一会,听到里边没有别的动静,才牵着马离开。
她蹑手蹑脚的抱着琴走进园中,家中的一切并无异常,轻手轻脚走上自己的绣楼,叫小桃打开门,小桃还没有睡觉,听到她叫门,急忙过来开门。“小姐,你可回来了,都急死我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夫人还问起你的,说要明天一早就请大夫过来给你医治,你要再不回来,就麻烦了。”她笑了笑:“有我在呢,有什么麻烦,你快去睡觉去吧。”小桃摸索着要点灯,她说不用了,小桃就退到偏房里睡觉去了,她衣服也没有换,摸黑从靠窗的几案上拿起茶碗喝了几口冷水,抱着琴,坐在床边上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