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老子跟你拼了!”鼠须人疯狂嚎叫着,抽出腰上别着的长烟杆就朝王仙儿打去。王仙儿短剑挥舞,剑上的耳朵被远远甩开,同时那烟杆被削成了两截。“唰”的一声,利剑回鞘,鼠须人呆立不动,一时竟忘了疼痛。削断的烟杆掉在地上,一小撮黑色的“飞絮”缓缓飘落,鼠须人的胡子少了一半。
围观百姓连声发喊,散去了大半,还有少数人躲在一旁“作壁上观”。王仙儿也不再说话,昂然走下戏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手忙脚乱地扶走了台上的“演讲家”,慌忙间几本《五菩萨经》遗落在地,被人迅速捡了去。
济苍先生笑道:“造谣惑众,愚弄百姓,骗人钱财,果然没有好下场,仙儿姑娘手段真辣!”
海潮双手合十,低眉念了声佛。
王寂惺望着王仙儿远去的背影,忽然发现她是那么的孤独,孤独得理直气壮。
王寂惺三人在集市上买了点吃食,济苍先生补充了一些药材,又寻了个新葫芦挂在竹箧外面。临近晚夕,三人住不起客店,于是到小镇的城隍庙落脚。王寂惺在庙中收拾出小片干净空地,大家团团坐了,济苍先生拿出买来的馒头分给王寂惺和海潮,又取出一小瓶劣酒和纸包的花生米。王寂惺和刘济苍一边喝酒,一边嚼着花生米,谈论今天的所见所闻。
“妖人作祟,欺骗百姓,这本地官府为何不问不管?”王寂惺闷闷地呷着酒,身上渐渐热起来。
“如今官府势力大减,各地豪强又不断侵夺地方权力,朝廷将主要力量都集中在了大城镇,无暇顾及像启毅这样的蕞尔之地,许多小地方的衙门早已形同虚设。”济苍先生饮了一口酒,娓娓道出其中曲折。
海潮小和尚说道:“末法之世,道德沦丧,人心可怜、可悲。”
三人你言我语,不觉天已全黑。正谈得兴起,城隍庙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黢黑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打搅,借宿。”却是王仙儿的声音。
海潮抢先道:“姐姐和咱们有缘,又见面了。”
王仙儿晃亮了火折,看到一僧二俗在里面围坐,心中一凛,于是说道:“是你们。”
王寂惺没有说话,济苍先生双手抱拳,道了声:“请!”
王仙儿定定地看着王寂惺,发现他的脸庞在微光下轮廓分明,显得气度不凡。过了半晌,王仙儿默默踏进城隍庙,在三人对面坐下。
“仙儿姑娘,吃点东西吧!”刘济苍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了王仙儿,又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嘿嘿,在这乱世,咱们几个有缘人能在这里自在吃喝、谈天说地,真是不容易!”
王仙儿犹豫了一下,最终接了馒头,并小声道了谢。
几口劣酒下肚,王寂惺和刘济苍又开了话匣子,济苍先生说到悬壶济世的宏愿,王寂惺谈到自己的父亲母亲,而海潮小和尚静静地掐着念珠不言语。
王仙儿听着二人的谈话,忽又回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她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坚毅而慈爱父亲和独断专行的母亲。
王仙儿出生在一个背负使命的家庭,她家世世代代为人守墓。父亲恪守祖训,是个忠实的守墓人,然而却取了个不晓事理的女子,便是王仙儿的母亲。母亲一直不赞成父亲呆头呆脑地守护一座古墓,束缚了手脚,展不开抱负,落得个清汤寡水,没有出息。自王仙儿出世,母亲常常吵闹,而父亲性格温厚,从不与妻子争吵。
王仙儿随同父母住在偏僻的山野中,绝少与人来往。她白天一个人在山里玩耍,喜欢去清澈的小溪摸鱼捡石子儿,往溪水一捞便是五色的彩石,把石块一翻就是惊走的鱼虾。王仙儿还喜欢野生的花草,山中多兰,她从家里取来锄头将野生的兰花移栽自家小院,拾掇不辍。但母亲爱发脾气,甚至殃及院中花草,王仙儿极为愤恨。只要母亲“狮吼”不止,她就逃得远远的,到了晚上仍遨游野外,头顶着闪烁的星空,胡乱漫步。有小兽倏地一下从身边掠过,王仙儿就兴奋地嘬起口哨,偶尔有兔獐之属惊立耳朵,傻眼回顾。
在王仙儿七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临终前,父亲将守墓之事托付给年幼的王仙儿,并要她发誓谨遵祖训,确保墓主安宁。父亲走的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家里冷冷清清,灶上还剩了半罐焦糊的药渣。母亲的脸耷拉得老长,十分难看,一肚子的怨气没个出处。后来,母亲改嫁,王仙儿跟着去了“新家”,却受尽了白眼羞辱,她一个人悄悄逃回了老屋,饥一餐饱一顿,艰苦度日,母亲也不来找。即便如此,她感到很踏实,因为可以守着父亲的墓和父亲守着的墓……
王仙儿的眼睛湿润了,她已很久没有动过感情,作为一个孤独的侠客,眼泪换不来同情。
王寂惺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王仙儿的双眼晶莹闪动,心中生出怜爱之意,觉得她虽然手段狠辣,但终究是个玻璃般的脆心女子。
王仙儿思潮迭起,王寂惺心海泛波,江畔的垂柳轻鞭脱缰的意马,春夜的虫鸣喝彩攀缘的心猿。
二更时分,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城隍庙。王仙儿擦了擦眼,重新恢复警觉,她仔细辨听着马蹄声,忽然开口道:“十一骑人马,来者不善!”
王寂惺三人开始紧张起来,王仙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都蛰伏不动。说时迟那时快,奔马已然驰到城隍庙前,数名莽汉连声价叫喊:“就在这里了!”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小贱人出来受死!爷爷今天非把你剁成肉酱!”
刘济苍悄声道:“听声儿像是今天被割了耳朵的那人。”
王仙儿拔出佩剑,冷笑道:“待我割了他另一只耳朵!”
“姑娘休要鲁莽,他们人多!”济苍先生忙要拉住王仙儿,但还是慢了一步,王仙儿轰然拉开了大门,俏立于月光之下。
门外的大汉高呼不已,胯下坐骑群声嘶鸣,火把照映下,当先一骑正是那黄皮鼠须人,脑袋缠了一圈的布带,绿眼睛,白獠牙,怒目圆睁,半截胡须微微颤抖。
“兄弟们,就是这贱人!把她给老子大卸八块!上啊!”
一声令下,十名大汉应声下马,各持刀杖,掩杀过来。
王寂惺慌了神,忙叫道:“姑娘小心!”
王仙儿纵声轻啸,倒竖柳眉,反手持剑,似矫龙般闯入敌阵,只见她左奔右突,剑光闪烁,瞬间便刺伤两人。她身法敏捷,蝶舞翩翩,手中宝剑游走灵动,嗜血如渴,十名大汉竟不敢近前!
王寂惺三人暗暗捏了把冷汗,眼看得又有两人倒下,王仙儿突然运上轻身功夫,直接袭取鼠须人。那鼠须人惊慌失措,连连倒退,忽听“嗖嗖”声响,危急时刻鼠须人冷不防射出几支袖箭。王仙儿来不及多想,先格挡了前两支箭,然而百密一疏,却没料到让第三支伤了肩头。她忍痛挥剑,割了鼠须人另一只耳朵,那人又流了一地鲜血,直在地上打滚。众大汉吓破了胆,知道不是对手,急忙扶了鼠须人上马,一溜烟跑了。
这一战惊心动魄,济苍先生长长出了口气,呵呵笑道:“姑娘好身手!”
王仙儿呆呆地站在月光下,抬头望向星空,觉得漫天的星斗都在旋转,恍惚间,母亲又在吵闹,四周出现了丛丛的花草,一只小兽从她身边匆匆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