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入宫时,宫里楼阁之上的雪花洋洋洒洒,幽幽的宫灯束缚在框架之中,映得一片片纯白都是明亮的轮廓。
只可惜,还是没能见到贤妃最后一面。芳华馆本就是给贤妃养胎之用,贤妃一走,芳华馆也被匆匆的关了。念念到时,皇上皇后和几个妃嫔正要离去。刚刚出生的婴孩缩在层叠的被褥之中,似是感到了人情的冷意,刚要啼哭,就被念念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那么小,那么软,好似一片雪花。
贤妃产后大出血,兴许也是雪地里候久了,积寒侵体的缘故。因为小公主在雪夜降生,乳名就唤作冬雪,贤妃在小公主出世前,已经找好了乳娘,那是一个身体健壮,看起来很是可靠的老实人。芳华馆关闭没多久,冬雪就和奶娘搬到暖饮阁。
贤妃香消玉损走的突然,没多久便风风光光的下葬了。
冬雪年幼,念念每日入宫也只能陪伴她一会儿。大多时候,她都是闭着眼睛在睡觉,可又睡的不安稳。雪夜诞生的公主似乎生来就缺乏安全感,出生了才几日,一旦身边没人,就会哭啼不止。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知晓自己身边没有娘亲,她不像一般孩子扯开嗓子干嚎,嘤咛哭的像只小耗子,惹得人怜惜不止。
这就是贤妃托付给她的孩子。
即便没有承诺什么,念念还是想负起责任照顾她。看到冬雪,她就忍不住想到当初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小,已经没了娘亲,本就无辜,却什么都不知道。
冬雪比她幸运的多。
眼下,有几个谜团还理不清楚。关于贤妃在戚国时的事情,念念又向徐伯打听了几次,但也没听到特别的内容。
唯有一点,贤妃在近一阵子和晴贵妃走的格外近,二人常常秉烛长谈,谈论的内容,却无从而知。贤妃的孩子诞生后,晴贵妃极少看望,似乎二人也不是亲密无间的真心交往。贤妃仿佛早已料到自己歹命,不然那雪地中的托付,来的太巧合了。
因为阿诗的缘故,念念最近也开始悄悄关注起朝堂变化。而今闹的最热的,大概就是立储之事。如今,朝中大臣已经早早站队,分为两派。宋氏一族拥立的自然是皇后唯一的嫡子九皇子,而另外崭露头角的,便是晴贵妃及其养子。七皇子。朝中两派势成水火,争论不休。若论才能长幼,七皇子更胜任些,但若单论尊卑,无论是七皇子的生母还是如今风头无二的晴贵妃,都不及万凰之王宋皇后尊贵。
臣子吵得热火朝天,偏偏皇上不急。
尤其是这几天父皇染了风寒,一连几日不能早朝,朝中叫嚣者气焰更胜。
些许是皇上太久没有动作。宋氏的亲信已经在各地不安分的活跃起来,朝中不断有大臣参斗宋氏狂妄,可他们也清楚,就算皇上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上忌讳的,是宋玉溪手上的兵权。过去调动数万大军的兵符,最初在宋玉溪手上,后来又在楚将军手上。如今老将军将兵符完璧归赵,兵符还没有新的主人。而宋玉溪虽不能调动大军,但凭他府中兵马实力,早已不容人小觑。因而能与宋玉溪抗衡的,除非天降神兵,否则实在寥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朝中权利倾轧,动荡不安,就连天下百姓,也隐约嗅到了江山改姓的味道。
念念下嫁,她的一举一动也代表了将军府的立场。前一阵子,她和晴贵妃亲密,在有心人眼中,她们是否已成了同盟?晴贵妃一定是早早算好了,要和皇后抗衡,自然要拉入有兵权的将军府做支持。每每想到这一环,念念心里就没来由的恐慌,若是因此而害了阿诗,真不如要了她的命。阿诗总要她堤防后宫中人别有用心,她却迟迟不肯相信,到了这一刻,她只恨自己的愚笨!
一晃半月过去,寻找阿诗的事情依旧没什么进展。念念也能理解,凭阿诗的能力,如果不想让自己见到他,是蛛丝马迹都不会留的,更别提找到他。让念念担忧的是,为什么阿诗不想让自己知道他还活着。如果是在戏文里,这位少年将军应该是要以身犯险,不想连累自己。
可在现实中,不会这么狗血吧!
念念想到这里,就恨不得拿头去撞桌子。
从宫里回到府上,小桃还有事要办,念念便先和她分开了,打算先去看看老夫人。自打她知道阿诗没死,就经常去探望老夫人,生怕老夫人没了儿子,丧失求生意志。何况老夫人还想着要她改嫁,寻找第二春,顺便过去催眠也是好的。好在老夫人一向豁达,阿诗的事虽给她打击极大,但她憔悴过后,终于也渐渐开朗起来。
念念经过老将军房间时,不巧老夫人不在。倒是柳东和老将军在屋内坐着,在小声讨论着什么。老夫人不在,念念也不好进去打扰,拐个弯,便回了自己房间。
在房里转了转,无事可做,她翻了本阿诗的藏书。一到冬日,屋内采光不好,白日里光线也暗。念念无奈,只得燃了火烛,可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待不住了。厨房里飘来的烟味太浓重,弄得她脑中好似缺氧一般,昏昏沉沉,看着书的上下眼皮直打架,恨不得搂着书在桌上睡过去。
是不是屋里暖炉太旺了,不然怎么这么热?
好想睡啊。
念念晃晃脑袋,将脸埋在两臂间,舒舒服服的准备打个小盹儿。她嗅到烟味刺鼻,也不以为然。意识就这样昏昏沉沉懵了过去。
念念之所以这样不以为意,与前阵子府里厨房被积雪压塌了半个角有关。旧厨房还在维修,徐伯就指挥人在靠近内院的地方临时搭建了新厨房,因为条件简陋,难免烟尘大些。而且挨着念念房间近,烟尘时不时会透一些进来。好在味道不大,她已经基本习惯了。
烧房子和烧柴火味道的差别,只有一窗之隔。
说来也奇怪。
这屋里也才过了一会儿功夫,不知何时竟从四周冒出阵阵青灰色的轻烟,烟雾起初还小,渐渐的却越漫越大。一丝丝火星从不易引人察觉的角落迸发出来,带着灼热的温度,噼咔作响。等到被人发现之时,已是不可抑制的火势!
念念还在睡梦中,“徐伯红烧肉做糊了么。怎么这么大味道?”
不对。这烟味里,全然没有自己熟悉的饭味!
想到这一点,念念几乎是一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来。几乎是同时,门外传来呼喊声,“少奶奶房间走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