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日,阳光大好,宜斗蛐蛐,不宜相亲。
念念和小豆子几个人正斗得热火朝天,眼见着她的天朝元帅趴在小豆子的铁甲小宝身上腻腻歪歪不肯下来,说是打架更像是调情,念念额头划过三条黑线,“什么世道,蟋蟀都开始搞基了啊啊啊啊!”几个小太监听见声音,也凑过来看,不约而同的发出同情的声音,“啧啧,公主好运气,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断背蟋蟀啊。”
小豆子脸色瞬间很惨淡,捂着脸尖叫,“禽兽!放开我的铁甲小宝!你把它了它还怎么打架嗷嗷!”
念念表情一垮,喂,她的天朝将军在上面也不代表它断背好嘛?要怪就怪你的蟋蟀长得太销魂,我家将军舍不得咬。
两个人默默的看着两只五花斑斓的大蟋蟀,由搂着变抱着,由抱着变亲亲腻腻的不肯分开。
我的亲娘
今天是什么运气!念念回房查查黄历,默默划掉了“宜斗蛐蛐”。
不斗蛐蛐,那就没什么事可做。念念百无聊赖的在御膳房四周逛逛,看看能不能捞点油水,不捞还好,一进御膳房,就看到了宋嬷嬷那张纹路堪比橘子皮的大马脸。
“您还真是一点儿正经事儿都没有,皇后娘娘差人找您半天了,竟让老奴在这儿给找到了”
宋嬷嬷是典型的势利眼风向标,一向嫌弃念念出身,爱搭不理,唯独这一次,似乎有点高兴过头了。
宋嬷嬷的老脸上洋溢着幸福到扭曲的笑容,大概是为了显得亲切些,脸上全部的皱纹如菊花一般绽放,根根精神抖擞格外喜庆,露出一股别样的诡异。
念念捂着怦怦乱跳的小心脏,不敢说话。
可怕!太可怕了!
开玩笑!皇后找她十次她倒霉十一次,谁知道这次要干什么?
不能去,坚决不能去!
“嬷嬷劳烦您了,帮我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儿,我这两天拉肚子,身子太虚,羞见娘娘。”
为了增强些可信性,念念身子还虚弱的摇摆了两下,好像秋风中孤苦伶仃的小白菜,饿了一上午的脸色发绿,看起来确实不是很健康的样子。
宋嬷嬷觉得她太不识抬举,画皮一般换了张念念稍稍熟悉的脸,眼皮一翻,不耐烦的哼哼了两声。
“这些话公主还是当面和娘娘说吧。”
啊呸!老妖婆,装了半天还不是要我去。
皇后娘娘的命令,谁敢不从。
因为要去皇后那里,念念抓了小桃和小豆子给她壮胆。
近几日,皇后娘娘似乎迷上了给人做媒。她常常挂在嘴边无非这么几件事。晴裕公主的姻缘王家二郎,是她老人家一眼相中的;包括皇后远方表妹的三舅老爷,续弦的事是她一手操办的;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和吏部侍郎家的独女,都是她牵上红线的。
这几件事,初看端倪,估计基本都是人间惨剧。
王家二郎日日被晴裕折磨,王家府邸几乎成了人间地狱。
皇后远方表妹的三舅老爷,刚娶了媳妇儿就一命呜呼,两家正在为财产的事大闹特闹,谁也不肯退让。
最惊世骇俗的是第三起。皇后娘娘亲手将一个男人指婚给了另一个男人!其实说起来也不能怪皇后,那吏部侍郎家的独女其实是个男儿身,自小多灾多难,有人出了主意,为了养成,只好拿儿子当女儿养大,欺瞒鬼神,对外也没有多说。吏部侍郎家的儿子相貌清秀,身居闺中,确实雌雄莫辨,若不是这次指婚,恐怕也没几人知晓他的真实性别。
自打皇后指婚,两家人都是老泪纵横,不同意也不敢反抗,同意了。不是要人家绝后么!此等历史遗留问题,皇后头大了,皇上头更大,索性撒手不管,反正敲锣打鼓娶进门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这些闹剧,就这样告一段落。
皇后起先还消停过一阵子,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念念隐隐约约的有了种直觉。
她貌似成了某皇后的新目标。
进了皇后宫里,念念敏锐的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味道,无需多搜索,就看到一个妖里妖气的男人,正翘着兰花指坐在皇后身边喝茶。
皇。皇后宫里有男人?
而且还是个不怎么正经的男人。
他的长衫上绣着大朵月季,外罩着桃红绡纱,就连随手展开的扇子,也画着月季花。这个月季男,长着张明显纵欲过度的脸,嘴角有些松持,怎么看都有股子邪劲。
诶,真不是她偏向阿诗,真不是她想一棵树上吊死。这世界怎么就遇不到第二个有那般风姿的美人儿了?虽然眼前这个也是个极品。
念念强忍着浑身的不舒服,尽量避的远远的。皇后见她穿的素净,脸色又难看,白白丢了皇家的脸,脸色先暗了三分,冲身边的月季男解释道,“公主这几日有些病着,这才没有梳妆。”
月季男脸上挂着明显的鄙夷,在她脸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长得倒不难看。”
念念僵硬的笑笑,你们这跟看大母猪一样的究竟是什么眼神!心理动作当然不能放到台面上说,念念礼貌的询问下皇后,“请问这位月季男。额。这位公子是。”她该怎么称呼。
月季男听到她询问自己,高傲的抬了抬眼皮。
“这位是平南王的小世子,和公主年纪相仿,这次进京,本宫想要多多劳烦公主。”皇后喝了口茶,淡淡解释道,抬眼看她的眼神,有了些威胁意味,“平南王世子还没有世子妃,早在新都就听说了公主的贤良名声,很是仰慕”
平南王世子?
这句话在脑海里砰的砸落,不异于火星撞地球造成的冲击。
就是那个活活打死三个侍妾,仗着我爹是平南王逍遥法外的混蛋?
就是那个日日流连烟花巷子搞出一堆私生子名字都叫不全的花心鬼?
就是那个荒唐糊涂败坏家业还自我感觉良好的败家子?
看到念念傻了一半,月季男傲然的哼了一声,“没见过世面。”
皇后娘娘的意思很清晰,让他们俩都培养培养感情,看着差不多,就干脆嫁了,省的日日赖在宫里,看着就心烦。
念念心理再一次不平衡,凭什么她就要嫁这么个人渣?更何况她有心上人了,她、有、心、上、人、了!
月季男从小被惯坏了,品位又奇差,眼高于顶,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他比念念稍涨一岁,但内里好似腐臭的一汪死水,完全没有少年人的生机与活力。出了皇后宫里,念念才懒得管他。
今天,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没做。
念念悄悄溜到玉露宫里,果不其然,少年正在窗边看书。一缕缕阳光透过树杈,打在他如玉的面上,蝶翼般的睫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极尽温柔的缱绻。察觉到窗外光影的变化,楚江诗敏锐的抬起头,却只看到少女鹅黄色的裙摆一摇一摇。
无奈的叹口气,不多时,树丛里便钻出一个散着乌发的脑袋。
“哎好巧阿诗你在这里念书啊!”
念念笑得很开心,唇角一闪而过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唉唉,嬷嬷说了笑不露齿的,不能让阿诗笑话。
爬上人家门前的树,摆明了是在偷窥,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楚江诗早觉得自己没什么脾气了,只得淡淡道,“怎么又爬树,忘记前两天从树上划着胳膊了?”念念笑嘻嘻的露出看不出痕迹的伤疤,表示没问题。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楚江诗还想说些不赞同的话,但视线一移到带着甜甜酒窝的笑脸上,就再说不出拒绝的意思来。
“阿诗,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你继续念书吧,不用管我”
金灿灿的阳光给她乌黑的发染出些许金红色,鼻尖上沁着汗珠,鹅黄的裙子下露出一晃一晃的白皙脚踝,刺亮人的眼睛。念念黑溜溜的眼睛弯的像个月牙,平时就算不笑,也总是弯弯的,看着就讨人喜欢。
相比往日,她今天来的晚了些。
楚江诗没有多说,拿起桌上的兵法继续看了起来,可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进去了。
无言的抬起头,“你在这里,我没法专心念书了。”
念念一怔,“啊,我会很乖的。”看他把头低下去,忍不住低声碎碎念,“皇姐在的时候你都能看书,我多坐一会儿就不成了么。小气。”声音里有一丝委屈。
楚江诗只觉得好笑,他没抬头,但也能想象到女孩子气鼓鼓的表情。
没等他意识到,他已经弯了唇角。
“今日怎么来晚了?”他继续坐在窗边,似乎不经意问道。
三十六计第六计,声东击西。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
“诶,我相亲去了。”
“相亲?”楚江诗微微一怔,随即蹙起眉头。心里没来由的一股不安,被他缓缓按下。
“是啊是啊。”念念苦了张脸,“倒霉死了,所以来你这里避避风头,哼这几日她们休想再找到我!”
“她们?”楚江诗困惑了。
念念吐吐舌头,“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啦。但我对你一心一意,怎么可能再去关心那些狗尾巴草?”
三十六计之第十六计,欲擒姑纵。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需,有孚,光。
楚江诗默默背过,极力忽视红果果的少女表白,淡定道,“皇后娘娘的安排很好。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念念凄凉了,“是平南王世子。”
“哦?那更不错了,以世子的家境相貌,的确是个良婿。”
念念脸色黑了三分,“什么良婿,就是朵大月季花,妖怪男!我又没说非你不嫁,你急着把我推出去做什么?哇哇书上骗人的,美人计一点不好使,害我白费了半天功夫施展美人计。”
念念一时有些伤感,心头萧瑟,口不择言,“你要是喜欢,就和那个世子在一起算了,我让给你!”说罢,红着眼圈跳下树,一瘸一拐的跑了回去。
头也不回。
真是天生的冤家。
楚江诗叹口气,愣愣的盯着她的背影,“本想逗你两句。你当然值得更好的人,傻瓜。”
翻开数来,正看到了这一计。楚江诗一愣,随即又轻轻的笑起来。
他的眼里有一丝耀眼的光芒。
三十六计之美人计。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将弱兵颓,其势自萎。利用御寇,顺相保也。
“喂,你讲到这里就完了?”
念念有些张牙舞爪,“好歹说一下我是怎么神勇,痛扁那个想轻薄我的蠢蛋世子吧!”
床上的人很淡定,“那要不要顺便说下,神勇的你因此被关了半个月小黑屋。”
我忍。
“那好歹说下,你那时就对我暗生情愫,气愤不过,背地里还帮我教训了那个告状的世子吧。”
“暗生情愫。”怎么觉得情感色彩有些颠倒了?算了。床上的人也懒得思考,支起身子,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片美丽春光。
念念咽了咽口水,太生动了,太诱人了,好想上去摸摸看。
男人冲她魅惑的一笑,张开双臂,“过来。”
“你要干。干什么。”她嘴上逞强,脚上已经行动了,乖乖的走过去,倚在他的怀里。
只是依偎,就让她无比安心。满足的喟叹一声,念念伸开手臂,环住男人精干的胸膛。
“阿。阿诗。”
“嗯?”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知道。”
“诶,好过分,当初我相亲的时候你就没有一点点紧张?我可是真的差一点就被迫嫁给那个月季世子了唉!”
男人搂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贴的这么近,能感觉到他在轻笑。
楚江诗俯身吻了吻念念的额头,“这些都没有。倒是在听你说到美人计的时候,心里动了一动。”
啊?什么意思。
隐约觉得快要触摸到真相,念念有些兴奋。楚江诗却不肯多说。
“乖,改日告诉你,今天先睡觉吧。”
不多时,怀里的人便沉沉的睡了。
黑暗里,楚江诗轻吻着她的眉眼,不知是对熟睡了的她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了美人计,我才发现。原来你,真的已经长成一个美人了。”
即使是在梦里,念念也甜甜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