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她,是在白鹭的落淑宴上,她坐在白承风身侧。晚楚曾说,风王妃命数异常,极适合作为饲毒者。
或是他的恶名在外,她好奇地伸长脖子,只为了偷偷看他一眼,可这一眼,也被他捉到。她似乎害怕极了,整个人缩到白承风身后,那时,淡然一笑,他觉得,她与普通女子都一样,他只是想要她的身体来饲毒。
他做了多方布置,想着如何将她偷出白鹭后宫。可是,却不知她竟自己有了计划,与南荣子桓想借着诈死逃出宫。
他有些诧异,白鹭王后,那便是整个炎氏大陆最尊贵的女子了,为何,她还想着逃离?!顺水人情,他帮了她一把,将她弄出了白鹭。边城上假遇晚楚,让她惊喜非常。她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虽然对她极是好奇,他仍是决定藏一藏,将身体让于明,到底,是要让她爱上明的。
有时,他真的忍不住会出来,比如那次在商府的花园,她被一只猫吓住。毫不矫情的喜怒哀乐,他肯定,明会爱上她。
忍了又忍,终于等到她对明颇具好感,于是,他决定出来扮个黑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见到那个嘴角含笑的他时,那种极度的震惊和手足无措。他要做的,是给明英雄救美的机会。
她总是喜欢在他面前故作镇定,明明已是怕极,却仍是字字有力,总以为这样便能将他击倒。
“主上,何事如此开心。”阿六难得见他笑得这般欢畅,忍不住问道。可这一问,他的笑便戛然而止,他笑了,真心的笑,因为想到了她?皱皱眉,道:“孤要出去走走,不用跟着。”
地牢里,她蜷在一起,整个人都埋进了干草堆里。睡得却是极安然的,甚至带着笑。时而蹙眉,似有若无地说着梦话,嚷嚷着饿。
一笑,他没见过如此没心没肺的女人,她是第一个。不,就像娄澜,曾经那样的天真烂漫,后来…后来还不是杀人如麻!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还是坚信——最毒妇人心,每一个女人都一样!
明似乎越来越迷恋她,甚至因着他将她关进地牢,而开始阻止他出现。但他,还没有将事情做完,他…还不能消失。
在她生日前夕,他让她踏雪来见他,他以为她如同那些娇贵的千金,却不想…她真的穿着薄薄的单衣,一脚一脚地踩着厚厚的雪,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御书房。是啊,她连地牢这样的地方都可以睡得香甜,又怎会如一般人家的娇气女子呢…
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真真地被震慑了。她满足一笑,便软软地倒下。接住她的那一瞬,他的心里暖得出奇,还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愫。
他该高兴,她与明之间的感情已经水到渠成,他也不再刻意为难她,可是每当她傲然地提起明,他都会不自觉地皱眉。他心里害怕了…明的东西,他不该再去肖想的,绝对不能!
她的生辰,他心中愈痒,其实不用她刻意求他,他也是撑不了这么些日子的。可是现下,他反悔了,他要出来,哪怕一刻。
他是完全忠于明的,若她敢伤明分毫,他定是不会放过她。他对她这样说,对自己也是这样说。所以,每当她流露出怀念,他便是极气愤的,她定是想到了白承风,那个将她放在手心呵护,她却仍是抛下的男子。她会不会后悔了?!
他以为,所有的愤怒,只是因着明,原来,是来自自己的心。杀人如麻的墨王,何时成了一个懦夫,连自己的心,都不敢面对。
他本就比明暴躁些,近日来,便是更加烦闷,他竟是因着给她下毒而后悔了,每日愈浓的悔意几乎吞没了他的心。而看到她时,心下的暗涌,生生让他觉出痛意,他,不该知道什么是痛的。
他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他开始抢夺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他总是告诉自己,他并不贪心,她还是明的,只要看到她高兴,他便满意了。可是,她却知道了真相…
这么残忍的真相,她早就怀疑了吧,或是百密一疏,她竟是看得懂瑶琴公主留下的曲谱。那些奇怪的方形字,不知瑶琴公主记下的是如何美妙的曲子,他不屑那些,瑶琴公主的绝世乐器与曲谱他并不太在意,所以那架庞然大物便被放在殿里积着灰气。
“主上,金银公主去了…悔宫。”早知主上武功高强的,却不知厉害到这种程度。几乎是一阵风,便已不见了踪影,他跟在后头,根本看不到主上的背影。
看到她狼狈地扑倒在地,心里一疼,克制住抬手扶她的冲动,毕竟,他识破了他的残忍,他向她保证过,这墨鸾后宫,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是…他慌了,她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她那恐惧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娄澜早已疯癫,她不顾一切地说出了他的过去,他那被丑陋布满,千疮百孔的过去。他是娈童,娄斌武的男宠,她会怎么想,会觉得他…多么恶心。
她一双玉手抚上那黑白分明的琴,指下轻盈跃动,一连串优美的琴音滑出,他站在那里,似乎无所遁形,她早已发话,她都知道,知道他们的阴谋。
她早已不似初遇时那般有些害羞的拘谨,现下的她,或是真的有了一国之母的大气,一抬手一投足,顷刻流露出一种清傲。几乎歪歪头,便能让他心下发虚,找不回一点帝王的霸气。
当晚楚一点一点地剥开真相抖落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听着,面色却是苍白到几乎透明,她该有多坚强,才能接受身边所有人都说着谎言这样的事实。
他想他是疯了,因为他固执地要将鸾情牵上两人的手。他告诉自己,明,定也是愿意的。她爱的是明,他一再地和自己说,他要离开,当千朱花香解去,他只能离开。但他心满意足,至少,他与她同死。
每日取她的血,益发觉得疼,明受不了,其实,他何尝能扛得住那股子心疼。最后一日,醒了的,竟是他。他几乎是诧异的,而她的一句任玥…既然她爱任玥,那便,还她一个任玥,只要她想要的,他都能给她。除了离开…
她离开时的决然,他疯了,真的疯了,却始终抓不到她的点滴,他的哀求,他的一切,她为什么不在乎!
染染,留下…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