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记得。”陈太医听他提醒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却又猛然的戛止,看着自己面前弱不禁风的宁澜沧,一个突兀的想法突的涌上他的心头,使他忽的惶恐起来,“皇上的意思可是……”但是,接下来的,他却不敢说,也不敢想,潜意识的不愿意去深想。唯恐自己所猜测的事情成了真。
而宁澜沧却只是淡淡的一笑,波澜不惊,宁静而又苍白的脸上忽得变得波光流转,涟漪绝代,将陈太医心中不敢相信的想法慢慢的给予了肯定,“不错,正如太医所想。”
方才还漫不经心的雏安听到了宁澜沧的这一句话猛然的抬头,剔透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波涛汹涌,“皇上,你……”宁澜沧缓缓的转头,如日光一般明亮的眼注视着一脸惊骇的雏安,一动不动,却是无声的昭示了他的想法。
“朕想过了,依朕的身体,至多撑不过三年。况且轻染的身上还留有由朕的血中流出带有的蛊毒,用朕来做药人,最是合适不过了。”
雏安和陈太医惊讶的相视,两人的眸中皆是掩饰不住的诧异和震惊。
微微的敛了敛自己的思绪,都不由得开口劝阻道。
“皇上请三思啊!”
“皇上……”
然而还未开口完便被宁澜沧打断,“爱卿不用多言,朕早已决定了。昭你们前来,不是商议,而是命令。”
雏安痛苦的皱眉,顿了顿,掩下了自己眸中的复杂神色,徐徐开口,“皇上若是已经决定,我等自然是无法更改。不过,微臣希望皇上可以答应微臣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让她见您最后一面。”
宁澜沧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他拧了拧干涸的薄唇,良久方才吐露出来,“好。”
“但是朕也同样有一个请求,望二位答应。”
雏安和陈太医两人相视,知道自己无法更改宁澜沧的想法,不由得屈膝跪下:“殿下请说,臣等自当做到。”
砰。
厚重的殿门突然打开,一阵冷风吹过。
殿中的阴影如同交相缠绕的蔓藤一般喷涌而出,肆意的喷撒着。
光与影相互交织着,朝外射出,细细碎碎的光如同一副铺撒开来了的水墨丹青一般,倾斜而出,一层层,轻浅的蕴开。
云轻染青烟色的秀发微微扬起,光影交织着落在她的身上,构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宁澜沧站在她的面前,怔怔的看着她。
这一眼,似万年一般。
他的目光缱绻绵长,似是压抑了无数的想念一般,那样的深邃。
他就那样淡然的看着她,看着她逆着光走近。
她的身后所有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视线之中只余下她一袭白色的衣袂,翩然似蝶。
他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好像只剩下了她。
他看着她,没有开口没有动作。
她走过来的时间仿若一个世纪那么长,长的他足以把她的一切都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眼中。
他看着她,静默的垂眉,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站定,绝美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皇兄。”
暖暖的日光下,她容颜倾城,眉眼入画,笑容明丽,如同盛开的花朵,带着惑人的媚意。
宁澜沧出神的看着她,仿若又回到了过去。
那一声轻轻的“皇兄”多么像她曾经用糯米一般香甜的声音喊出来的“阿瞒哥哥……阿瞒哥哥……”
听,多么真实的声音,真实的好像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宁澜沧摇了摇头,在心里苦笑自己竟然出现了幻听。
不由得转身,仓皇逃窜一般的,自顾自的向内走去。
直到他的身后,那一声清晰,明丽之至的声音再次想起的时候,他的脚步猛然一顿,不受控制的转过了身,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身后的云轻染,如琥珀一般温润的眼里如同云层舒卷一般,层层翻过,却始终不曾恢复平静。
只见他视线中的女子,黛眉微扬,看着他,眼里是一片掩饰不住的笑意,如同三月里的春花一般,璀璨明媚。
那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了的笑脸啊,终于再次出现了。
那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了的“阿瞒哥哥”啊,终于再次出现了。
是梦么?
宁澜沧垂眉,温润的五官之上一片平静,似乎没有任何的异样,但袖子下的手却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显示出了他的不敢相信。
他的浑身颤抖着,却始终不敢朝前跨越一步,怕那只是自己的幻觉而不是真实的。
他就那样静静的站着。
而她亦然那样。
四目相对间,波涛骇骇,安静无言。却自有别样的风华自在其中。
时光的痕迹穿过层层的阻碍留下了淡淡的光晕,却在他们的身侧戛然停止。
他们默然的相望着对方,忘记了一切。
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已失去了自身的颜色,只剩下了他们自己。
宁澜沧抬眸,深深的看着自己面前,也正看着自己的云轻染,心里是说不出的味道。
这一刻,他等了多久。
他忘了。
因为,真的太久太久了。
久的他忘了有多久。
良久,宁澜沧一直攥着自己的袖子的手终于放下。
下一秒。
他温润的脸上缓缓的开出一抹轻浅的笑容,他微笑着,带着浓浓的笑意,但却因为他苍白的脸色而显得笑容有些僵硬。
“小染,你回来了。”
这是他自云轻染回来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
你回来了……回来了么?
那么就好。
曾经的多少愿望,在此刻都已烟消云散。
而我只愿你安好。
如初。
而云轻染却不同于宁澜沧舒心的笑容,她的笑意在下一秒慢慢的收敛了起来,黛眉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