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制成的桌子上,静静的放置着两杯合卺用的龙凤杯,里面盛放着甘醇的美酒。澄黄色的烛光投在乳白色的液体之中,云轻染隔着厚厚的红艳艳的流苏,恍惚间竟交织出一片暖暖的黄色,酒香四溢,在空气中慢慢的酝酿,发酵,扩散,游戈。
而龙凤杯的四周,亦是和寻常百姓家一样,为了吉祥的寓意把满了干果和糕点,香味四溢,在空气中浮浮沉沉,安香浮动,芳香诱人,甜腻。
隔着自己脸上披垂着的厚厚的流苏,云轻染的眉微微的下垂,修长的睫毛如羽翼一般浓密,随着一下一下的扑朔着,清晰的根根可数。
云轻染轻扫了一眼自己身上刺眼的红嫁衣,精致无暇的脸上浮上一丝轻微的细小的自嘲的笑,鲜红色的嘴唇缓慢的勾起一个浅显的弧度,露出了里面白森林的牙齿,在这一片寂黄中显得愈加的凄凉。
浓郁的苦涩宛若发了疯的野兽一样,不受控制的涌上了她的心头,在那里肆无忌惮的爬行,横冲直撞。
一个女子,不管她多么高贵尊贵,一生都只会嫁一次。
而,这却是我第二次,穿起了鲜艳的红嫁衣。
哪怕它只是一个交易,但却依旧是一个事实。
多么迷人的嫁衣啊,可惜却不能穿着它,去寻找幸福。
只能静静的坐在这里,看着云茫沧海,天地变更。
“都下去吧。”低低沉稳有力的声音,宛若古老的磁带一般,富有磁性,带着一丝的醉意从门外响来。
紧接着,隔着那厚厚的流苏,一层朦胧的红色中,云轻染看到了被宫人扶着的,摇摇晃晃,醉意朦胧的朝着自己走来的陆离歌。
“是。”在一旁守候多时的宫人们微螓着首,整洁一致的应声到,随即,好像开了闸的洪水,鱼贯而出。
云轻染低垂着首,黛眉微拧,察觉着来自着自己头顶上的,快可以把自己戳出一个洞的灼热的目光,纤白色的素手不自觉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袖,越抓越紧,就连指骨都泛起了一丝青色。
云轻染感受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原本就微低的头更是从未抬起,越低越深,视线之内,触目,皆是一片喜庆的红色,红的胜火,红的惊艳。
而她却没有心情欣赏,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容纳了无数的水的棉花一般,在深邃的海水里浮沉挣扎。一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感猛烈而又准确的袭上了她的心头,无端的给了她一丝烦躁的情绪。
“呵呵……”一双明黄色的靴子静静的停在了她的眼前,陆离歌低低的笑着,低着头,一股甘醇的酒香朝着云轻染扑面而来,香的醉人,“朕的皇后,怎么会这么紧张?”
说着,陆离歌轻抬玉手,慢慢的挑起了云轻染如冰雪一般洁白纯净的下巴。
他的动作轻柔却又不含霸道,微挑着眉,一脸的邪气。一双妖娆的丹凤眼肆意的上扬,看着云轻染的目光似笑非笑。被迫着抬起了下巴的云轻染,一抬头便就这样子的撞入了他的视线。
他的眼是多么的迷人,一片浓郁的黑色,灼亮的犹如上好的大理石,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就像是一口千年的古井一般,幽暗难猜,却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深陷。云轻染不由得看的有些呆了起来,一时之间愣愣的,竟忘了反应。
良久,云轻染才回过神来,如同浸透了露水一般鲜艳饱满的薄唇微微拧紧,不动声色的别开了视线,“人生大事,如何能够容得云宁不紧张?”
“是么?”陆离歌轻轻的松开了自己的玉手,眼眸微眯,眼底射出的精光黑亮的如同最纯正的黑宝石一般,低声的说道:“朕以为皇后应该习惯了啊。不是么,苏绾绾?”
云轻染微微一愣,轻咬红唇,有些诧异,但是很快却又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的别开了自己的脸,低着自己的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姑娘,露出了白皙倨傲纤秀的脖子,骄傲的像是一只高傲的天鹅一样,只露出两只淡淡的粉色的耳朵。厚厚的流苏随着她的摆动而伶仃做响,清脆悦耳,轻易的躲去了陆离歌加附在自己身上的桎梏,黛眉微蹙。
漠然的错开陆离歌璨若星辰一般明媚,不加以掩饰的打量目光,云轻染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至始至终,神情都是淡漠的没有丝毫的起伏,不起任何的波澜。
见状,陆离歌松开了自己放在她脸上的手,淡淡一笑,转身坐在了云轻染旁边的位置上,慵懒的舒展着自己的身躯,神态肆意轻松,好像方才的那轻飘飘的一问只是云轻染自己的幻觉一样。
云轻染没有开口,陆离歌亦是不曾有任何的动作,两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形式的对碰,却嚣张跋扈,无声的对峙着。
殿内一时之间静寂无声,只有燃烧的通明的龙凤烛上被烧融了的烛泪一滴一滴掉落在烛台上的声音,“厮厮”的声响像是一条含着巨毒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在殿内明明灭灭的灼烧着。
“何以见得我就是苏绾绾?”良久,云轻染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陆离歌,没有任何的躲闪,微咬着唇,轻声的问道。她的声音沙哑厚重苦涩,像是酝酿了很久一样,“苏绾绾不是早就在五年前就死了么?”
“不,你就是她。我确定。因为一个人不管再怎么改变,她的习惯还是不会变的。”看着云轻染灼灼逼近的目光,陆离歌的心一紧,停顿着沉吟了良久,终是轻轻的说了出来。他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又低沉又暗哑,好像怕惊吓到她一样。
“记不记得你在皖国的废墟那里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种淡漠,冷冷的又隐隐带着不屑和厌恶的目光,那么的复杂,却被你轻易的演绎了出来,就是那一眼,让我记忆深刻。而在那日的御花园的时候,你看我的目光,也是这样的。只是这么一眼,我便觉得是了。更何况那****亦不小心撞见到了你和皖豫岩恩断义绝的场景,所以便猜出了你就是她……五年前死了的苏绾绾。”说道这里,陆离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宁国的公主,明明你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