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洪峰和李莲青两人直吃到红日偏西。
李莲青回到宿舍,打着酒嗝问钱金桂:“平常请你陪个客,你也不问是谁,从不参加。今天却这主动,而且一直热情很高,这是怪事呀。”
钱金桂笑笑说:“我先看到洪峰战傅氏七雄的场合,那才叫饱了眼福。我甚至想,钱银桂如果不是遇到姚安卿,而是先遇到了洪峰,她一定会为之痴狂。这个人我一见,凭感觉,我就认定他是你受用一生的朋友,所以我替你高兴,怎么你吃醋了?”
“我李某人心中装得下一个世界,难道容不下一个洪峰?”李莲青哈哈一笑,又问:“你中途离开那么久,应该是和夏桂圆在一起,夏桂圆那里,侧面打听到了一点洪峰的情况没有?”
钱金桂笑道:“你以为给洪峰定五万元的经济指标就能难住他?听夏桂圆说,洪峰二话没说就接单了。还有,洪峰确实还没有女朋友。”
李莲青沉吟了一会说:“你说洪峰他能完成这个指标吗?”
钱金桂瞪了他一眼说:“你以为五万块钱的指标对洪峰是个跨不过的门坎,你希望他完不成任务,你好因此拿捏他。但在我看来,姚安卿这是帮你出的个馊主意。洪峰见过多少大人物,你一个小小的乡长,虽然现在是他的上司,但你想在他面前立威,你立得起来吗?他就是没有完成任务,你怎么个拿捏他法?什么周帝驭马,你驭得了他吗?他是个怕事的吗?我看你想他要服你,唯有你的德性能让他服这一条路可走。我感觉到洪峰这人的能耐有些邪门,上次探亲在监狱里捞出柱头和戥子,回军队又为熊生明的事把皮县丞给搬转弯,这都不是通过常理可以解释的。我预感到你这个指标难不住他,他承诺的事一定会兑现,不信你可以拭目以待。你到时候不要笑我是个预言家就行。”
李莲青听罢笑道:“你从来没有挺过谁,我相信你的预言。既然洪峰没有女朋友,那你这次回去以后,怎么也得和龚梅兰商量一下,看怎么安排白玉兰和洪峰来一场邂逅,如果两人因此擦出火花,这是天大的好事。”
钱金桂一笑说:“有本来的人有个性,这是必然。白玉兰的事我去撮合,但白玉兰这人也是个有个性的人,眼界高,又玩矜持,所以急不得。”
李莲青笑道:“白玉兰这人,你看到的是表象,不是本质。因为追求的人多,所以她被宠出了一些骄气。但她内心深处还是难免自卑,不过是个戏子,出身于普通的先生家庭,有什么得瑟的?所以她挑三拣四,无非是想攀高枝。她的骨子里是爱慕虚荣的。所以单以洪峰的家世背景,就足以让她心动,更何况洪峰这般英雄?而洪峰这里,上次为柱头出头,说不定也有要在白玉兰面前显摆能耐的意思。所以两个人中间只差一个人牵引。我也当次预言家,不信你也拭目以待。”
李莲青和钱金桂围绕洪峰谈了许久,这让李莲青感到很新鲜,因为钱金桂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么深入地评论一个人,而且观点是这么地独到,实在是出他的意料之外。
柱头和戥子一直关注着厨房里的动静。两人见李莲青两口子和洪峰出来,柱头自去收拾厨房,戥子送洪峰到房间。
戥子带洪峰来到宿舍,两人才坐定,洪峰笑问戥子:“我们上半场喝酒时,戥子你一双手瞒过一桌人,身手不错。”
戥子一笑:“我看洪副警长是条敢作敢当爽快义气的好汉,眼睁睁看着好汉吃亏,那就伤了我的义气。再说,哥你看我,站起没得个人高,打架没得个块头,警署容得下我,总得有点小本事。”
洪峰见戥子有如此手法,人又如此精明,笑问:“我看你和柱头在这里当个辅警,工作重,待遇差,地位低,可委屈了你们。”
洪峰一句话刺到了戥子的伤心处,戥子苦笑一下说:“哥,你别说这话,我知道你今天一定在笑我和柱头窝囊。李莲青三请三接把我们请了来,许了柱头当警长的。我们刚来时,也是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男儿勾当,但来这么久,才知道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处处掣肘,难有作为。特别是年前梅香一状把我们的工作告出了个黄牌警告,我们处处受憋。我们本来不想干了,回粉馆去干卖粉的营生,结果辛氏牛肉米粉店让一把火给烧了,辛伯伯也被烧死了,我们没了投奔处,所以窝在这里。只为的是等我们的大哥。”
戥子说到这里,伸手摸了一把洪峰腿上的哑铃笑道:“哑哥你这兵器,恐怕是天下第一独门兵器,看你的招式,你这功夫也应该是师出周门了?”
“我这对铁家伙,专管不公之事,只锤不正之人。”洪峰听了心想,这家伙是在试探我,看我是不是他们的大哥?我也不说破,所以洪峰只是顺口说了一句又问,“那现在当辅警转正要些什么条件?”
戥子见洪峰岔开话题,笑一笑道:“实不相瞒,和我们一同干的,也有转正的,这就要看头儿的摆当。头儿帮你说帮你吹,就有希望,可惜……”戥子说到这里,听得有脚步声,结果开门一看,是刚刚收拾完厨房的柱头来了。
柱头进门就对洪峰说:“哑哥,今天真的要感谢你,今天是我柱头这一阵来最过瘾的一天,事干得过瘾,酒喝得过瘾。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这下跟着你干,我想我们快活日子来了。所以,我还要敬你一口酒。”柱头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瓶酒来,递给洪峰一瓶。
戥子一把把两瓶酒抓在手里说:“柱头你不义道,冉警长和卜副警长第一杯喝的是水,难道你不知道?你在桌上与哑哥拚酒,这时候还来灌酒,什么意思?”
柱头不满说:“你当我是傻儿呀?我什么时候斗哑哥的酒了,我还帮哑哥代了一杯。我们兄弟,能做出如此不仗义的事吗?只是刚才李乡长要和哑哥谈话,戥子你给我递点子,我还没明白过来,真的是羞煞我也。”
洪峰一看这对活宝如此把自己当兄弟,如此亲近自己,笑笑说:“论酒,我也有三板斧。我们下次有机会再尽兴。”
柱头一笑:“有人就想用酒放倒你,给你一个下马威。我刚才一高兴就忘记了,又灌你的酒,真的把你醉倒了,就有笑话看了。”
洪峰说:“柱头,戥子先给你递点子,夏嫂来时你还有话没说完,是什么话想说?”
柱头嘿嘿一笑:“哑哥,你没来的时候,我以为天下男人只有戥子精,天下女人只有夏嫂精。先我看夏嫂试你的嘴皮子功夫,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比夏嫂精。原来戥子给我发暗号你早看出来了,你比戥子精。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你最精。你先要放傅家弟兄时,我还瞧不起你,认为你软蛋,后来戥子一点拨,我才明白你精得不得下地,一不得罪警长和副警长,二既打了傅家弟兄的脸又收了他们的心。”柱头说到这里,搔了搔后脑才说,“我先要说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我听冉警长给你下这么高的任务,我感觉不对劲,只是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柱头说罢,望着戥子傻笑。
戥子一笑说:“下这么高的任务,这里面是有讲究,如果洪副警长幸运完成了,对警署当然是好事,钱嘛,多多益善。如果完不成,那你会就吃卜副警长的冷饭。你就自己亲自树了一个挨批评的把子。冉警长干工作,我看他不是给压力帮助人,而是寻着人的短板借以要管住人。不过话说回来,冉警长这人,也是个爽快人,这些点子,应该都是夏嫂的。”
洪峰见三个人都提到夏嫂,这引起了她的兴趣:“说说这个夏嫂,是怎么回事?”
戥子介绍道:“夏嫂的老爸,原来当过龙潭的乡长,现在是农业局长。听说夏嫂参加了九次高考,没有考中。后来她老爸走后门把她塞进种子公司。但她这人太精,在单位管领导的闲事,搬弄是非,让人一状给告下来了。现在包的这个鱼湖,几百亩的水面,都是她运作才包到手的。夏嫂看中的是我们警署这块牌子,偷鱼的不敢乱来,所以我们也常常到鱼湖去钓鱼,其实也就是帮冉警长看场子。你别看冉警长喝了二两这么牛,其实警署的事,外面的事是李乡长做主,内部的事是夏嫂当家。”
女人管老公的公事,领导管下级的事而且还是一杆子插到底。这不正常啊。母鸡报晓,这不是好事啊。什么时候摊到我头上,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一定得纠一纠这种歪风。洪峰听了心里这么一忖,结果却是问的工作上的事:“去年抓赌三万多,一共抓了多少场?都抓的是些什么人?最多的一场有多少?”
柱头道:“我们去年吃了多少亏,费了多少力,大大小小抓了四十九次,个体户、养殖专业户、企业老板、公职人员都抓过,最多的也就是二千多。”
洪峰道:“听说这几年大家口袋里有了几个钱,赌得厉害,草民意见很大。难道没有大一点的场面或者碍情怯面没有抓的?”
戥子笑道:“不瞒哑哥说,据我所知,大的肯定有,只是我们抓不到。凡赌的大的,都是防备很严。我也尝试过跟踪蹲守,只是对手太精,只要我一现面,人家就躲了。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能有什么结果?还有就是个别村镇干部,我们一般只是戳散,场面上收的基本上都退了,更不好说;罚了有说情的,凡是有头有脸的,不管是有权的还是有钱的。”
洪峰道:“赌博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恶习,这东西害人。抓小放大,该抓不抓,一是于打击不利,草民会对我们有看法,会质疑我们执法的公正性;这公正吗?二是于完成任务不利,一年抓五十次赌,这是费力不讨好。草民还以为我们执法完全是冲着罚款来的。怎么想个办法,抓几次大的,一是刹一刹赌博之风,二是于完成任务省时又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