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以为洪峰新官上任会长篇大论,不想他讲得既实在明确,虽然在座对今年能否完成任务心存疑虑,但洪峰说得这么带几分神秘和新奇,大家只能把各自的疑惑和好奇藏在心里。能完成任务吗?洪峰究竟是怎么一个套路?洪峰的套路有效果吗?
队里开会,从来不兴鼓掌,但洪峰说完,张子高一鼓掌,大家都鼓起掌来。
洪峰知道大家对于自己的这番讲话会有疑问,结果城府深些的张子高不说,倒是直性子的燕志说了出来:“洪队,你说得明白,可我怎么却听糊涂了。既下了任务,完不成的又算在你头上,这到底是考核还是不考核?如果是考核,那又怎么考核?”
“大家不要以为我葫芦里卖什么药,我说的只是两个字,叫做工作。去年这四十多万是你们完成的吧?今年这多加的任务是我来后加的吧?原来的任务你们想办法,增加的任务我牵头大家一起想办法。你说是考核还是不考核?”洪峰一笑又对张子高说,“张队,你是管队伍的。兄弟们有什么想法没有说,你说说看?”
张子高笑笑:“洪队,对于这个任务的事,分任务实际上也是树个工作目标,不然兄弟们既没有目标也没有比较。但我这里也实话实说,我们队里虽然人多,但个人单兵作战能力并不齐头,所以肯定有人对这个平均任务有想法,思想不通,也就发挥不出积极性。”
洪峰一笑,首先伸出一只左手说:“对于平均下达任务,兄弟们有想法这正常,没有想法这叫不正常。这个平均任务譬如这只手,人人都有这只手,这只手上还长了五手指头。这叫立法上的平等。这个平等是人格上的尊重和平等,所以我不能小瞧哪一个兄弟。”洪峰说到这里,又用右手掰着左手指头说,“至于人的能力,就是这五根手指头,这五指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你想平等也平等不了。这种纠结不是我们能解决得了的,就像工资上的平等与工作上不平等,这是体制的事。你努力了完成不了任务我不怪你,我牵头大家一起想办法。如果大家没有疑问,我这个答记者问就到这里,散会。”
看到大家都回了各自的办公室,洪峰这才问内勤李芳:“小李,你什么学校毕业的?有什么兴趣爱好?”
白白胖胖的李芳见问,一笑:“报告洪队,警探学校毕业,业余喜欢涂鸦。”
“哎呀,我们未来的艺术家呀。你对队里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李芳说:“队里人多,确实也是忙闲不均。忙的忙死,闲的闲死,有人拿任务当事,有人不当事。”
洪峰一笑:“公家讲排场,哪有不养闲人的?战国时就有个养士的制度,四君子养的这些个士,平时也就是个闲人。不过忙闲不均确实是件影响情绪的事,痛脚牵连好脚。看来忙的可以让他自由发挥,闲的还要帮他找些事忙着,闲得蛋疼难免搬弄是非,胡说八道。”
李芳笑道:“洪队,不是我恭维你,我原以为你就是一个武夫,刚才听你发表就职演说,才知道你还很有内涵。”
“呵,感谢你给我点赞。工作中你慢慢懂我,我慢慢懂你。”洪峰一笑,接着说:“辖区之内,有哪些宾馆茶馆,洗脚城,按摩房,歌舞厅这些个休闲娱乐场所?都什么人开的?从业人员是个什么情况?治安状况如何?近三年队里都抓了哪些,罚了哪些?哪些地方抓不到?哪些案子办不了?哪些人罚不到?是什么原因?”
“洪队,你一下问这么多,我记都记不住啊。娱乐场所的情况,张队手里有个基本情况,可能不全。至于案子办不了的原因,我想有两点:一个是信息跟不上,目前案件的线索来源主要是突击检查和草民报警。二是有点地方不敢抓,抓了也处罚不了,说情的多,说情的来头硬。”李芳说到这里,忽然一笑,“洪队,你的龙潭经验不就是这两点吗?一是办案用线人,二是敢锤领导的桌子。”
“龙潭经验只是用线人,这第二点是你的发挥,你帮我发挥的好。我能有什么办法完成任务?就这两条,你总结得好。”洪峰刚刚说到这里,张子高来了。
洪峰笑问:“有什么事儿吗?”
张子高说:“洪队,现在社会上都开始玩手机了,区局和姚局也准备搞两部,你当头的事多,最好是搞一部手机。”
洪峰一笑:“行啊,我这个身份证到银行里押个五万,我和你一人搞一部。”
张子高尴尬地一笑:“洪队,我说真的,不是开玩笑。我知道你要问钱从哪来?局里要钱当马跑,不可能有这个钱。但我们的手机还可以通讯费的名义到县财政打个报告试试。”
洪峰笑笑:“张队啊张队,打个报告一张纸,一张能变成钱,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你既然提起这事,我想你无风不起浪,应该有了路子。那这件事,你去操办。争取三部,确保两部,一部不行。你搞一部来,是你用还是我用?我用我也不好意思啊。”
张子高一笑:“不认识的,当洪队是个粗人。其实呀,我见过精的,也就还没有见过你这么精的。我才提个建议,你就把这事儿摊给了我。看来给领导提意见这肯定不行,提建议也要粘手啊。三部,你是想我、你还有燕队一人一部。你这一军将得我狠,三部确实搞不成,但搞不到两部,那我只能打自己的嘴巴了。”
张子高笑笑走后,洪峰笑笑对李芳说:“有这样的好事?张队脚路宽啊。”
李芳一笑:“张队是个能人。”
“还有,做人主动,礼数周到。”洪峰笑笑又问李芳:“平时你都到这些娱乐场所转悠过没有?”
“没有。”
“这好,你是个生面孔,我也是。我们花一个月的时间转转,掌握第一手资料。你学画画的,认人绘图都是你的强项。你帮我搞个综合报告,一张简易地图出来。这个地图要细化到哪家有多少人客房,门朝哪边开,有无门闩。不管队内队外谁问你,你说在搞一个调研材料,找些一手资料。”
李芳吐了吐舌头说:“妈呀,你这不是叫我写论文吗?地图都细到这种程度,还是简易的?洪队,你太会整人了!这些情况张队手上有个大概。”
洪峰笑笑说:“你以为你的工作就只是上传下达,搞个报表和总结这么简单?我知道张队手上有个基本情况,警署的片儿警手上也有,我要的是完整版,更新版。你说的对头,接下来你和我的工作就是写调研论文,所以你别忘记了,这段时间,不管谁问在干什么,你都是这样应答。”
李芳听洪峰如此说,不好意思地一笑:“哦,我知道了,你绕来绕去,是在寻找新的突破口?”
洪峰一笑:“算你聪明,我们走。”
李芳走了几步,忍不住又问洪峰:“洪队,摸个情况也正常,为什么要保密,对领导对内部都要保密,难道你是防内鬼?我们内部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呀。”
洪峰一笑:“我现在对你也不信任,我怀疑所有与此有关的人。”
李芳不解:“洪队,说句大不敬的话,你是个疑心狂啊?怀疑一切?”
洪峰说:“你是警校的科班生,有罪推定,警探不都是用怀疑的眼光看待一切的吗?”
“有罪推定?”李芳笑了笑,“以怪不得我见你看人总是眯缝着眼,原来你是在有罪推定。原来你在接触新人的时候,都是从怀疑到信任,而一般人则是从信任到怀疑。不过这也是的,警探信任一切,这案子也就没法破了。一般人正正因为是从信任开始,所以往往被骗,等被骗了,才痛哭流涕,怨自己瞎了眼。”
洪峰瞅了李芳一眼:“你真聪明,你真能发挥。所以我相信这次调研结束,你的答卷一定让我惊艳。”
但李芳一笑,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洪队,有些地方我可能不方便进去吧?”
洪峰一笑:“你聪明,但还也有没有想到的啊?”
李芳忙问:“我有什么没想到?你像异性按摩呀,还有些地方,肯定是不会让我进啊。”
洪峰一笑:“你就是个检测仪,哪里不让你进,说明哪里就有藏污纳垢的可能,这才是我们的重点。”
李芳一笑:“啊,洪队,你带我出来,原来还有这个深意,我还可以派上这个用场,真没想到。”
洪峰和李芳两人转了几天,这天临下班时回到办公室,张子高拿着两部手机笑吟吟地过来了。
洪峰见张子高拿着手机,一脸得瑟,接过手机笑道:“张队,你真能啊,这么快就搞来了,还是两部。”
张子高略略谦虚地说:“对不起,洪队,你的牌子值钱啊,县里重视,钱县丞大笔一挥,批了两部。当事要效率,当然要快呀。”
洪峰正看手机,隔壁办公室马学理几个人涌了进来,都要看稀奇,一个个面露羡慕之色。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叶子肖本国也起哄说:“洪队,手机,这可是目前周安府面上数一数二的老大才用得上的玩意儿。可喜可贺。怎么也得庆贺一下。”
“是吗?我还不知道怎么用,敲竹杠的就来了?”洪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