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二几人狼狈逃走后,王瑛看着藤原,欲言又止。
藤原信纲自然也看到了王英的神情,不过他没想解释什么,默默地走到王老汉身边,替他按摩顺气。
“三娃,你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来?“
正当藤原替王老汉按摩之时,其中一个村民突然大喊起来。抬头看去,原来是刚才去王瑛家找王老汉的那人。
那人是其中一名村民的三儿子,在三人与汪二等人对峙时,他父亲让他离开,一方面是让他搬救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
万一待会儿打了起来自己这把老骨头出了事倒没什么,自己的儿子可还年轻。
听到呼喊,那人迅速跑近,手里还拿着藤原劈柴的斧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爹,嗬、嗬,你没事吧,那些无赖呢?“
”你来晚了,那些人都被藤信打跑了,你是没看到啊,腾信可厉害了······“
然后添油加醋地把藤原打跑汪二几人的情况说了一遍,直把三娃说得一愣一愣的,满脸的惊讶与怀疑。
另一边,等到王老汉感觉好了一点后藤原慢慢将他扶起,一行人满怀心事的回去了。
进了村后王瑛父女俩再三向几位村民道谢,又给每一家送去一尾大鱼。
走进家门,墙角那半堆未劈完的柴火还孤零零地堆在那,藤原把王老汉扶着坐在屋中,又提起斧头继续劈柴。
王瑛原本有一些是想询问他,但看看屋内的王老汉,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天的晚饭还是与往常一样,只不过桌上的气氛显得略有些怪异。
三人只顾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吃完饭,藤原独自一人来到海边,检查渔船是否拴牢,再理一理渔网。
今晚的月亮真圆,漆黑的夜晚,平静的海面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起一层银白的光芒。
藤原正在整理渔网之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双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发出独特的“沙沙”声。
藤原没有回头,他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她来的目的。
“藤信!”
身后的人喊了一声。
藤原回过头,果然是王瑛,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着。
“你,”声音停顿了一下,“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藤原整理渔网的手微微一滞,紧接着又开始工作。
夜晚是那样寂静,特别是临近的两人都相对无言的时候。
王瑛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深吸了一口气,夜晚海边的空气带着丝丝凉意和独特的咸味。
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小心地又问道:“那天我和爹爹救起你后,你好像失忆了,现在想起了什么没有?”
藤原不想骗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藤原的沉默让王瑛更加肯定他恢复了记忆,甚至他一开始就没有失忆,甚至,就连在“哑巴”这个身份也是他编造的,但又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隐瞒自己的经历呢?
”藤信,能给我说说你的事情吗?你是哪里的人?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整理渔网的手又是微微一顿,但他还是没有回答,望着海面上的明月的倒影,眼中是化不开的悲伤和思念。
王瑛看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藤原,她能感觉得到他身上那种孤独,这让她更加肯定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不过很显然,藤原并不想对其他人提起自己的事情,但女人的好奇心是十分可怕的,今天藤原的表现让他的形象变得强大而神秘,越是这样王瑛就越想了解这个被自己救起来然后又救了自己的男人。
两人一直就这样静默地站在那里,藤原看着海面,思绪早已飘远,王瑛看着藤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静默良久,夜空中突然吹来一缕微风,平静的海面泛起阵阵波纹,原本明亮的圆月支离破碎。
这缕微风也让沉默的两人清醒过来。
藤原轻叹一口气,又低下头开始摆弄渔网。
王瑛又轻吸了一口冰冷咸湿的空气,她知道,藤原是不打算告诉她真相了,但她还是不甘心。
“藤信,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吗?”
既然对方不先开口,那自己就先发制人。
藤原再次停下,眼神示意她讲下去。
王瑛往前走了几步,面朝大海,背对着藤原坐在海滩上。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和父亲是龙泉村的人?”
清幽的声音问道。
“我和父亲其实是在十二年前来到龙泉村的,我的母亲也是在十二年前离开我的。那一年,我才六岁。
当时我们一家住在离这儿五十多里的一个小村里,那个村子和龙泉村一样靠着东海,我的父亲也和现在一样是一个渔民。当时我们一家三口虽然不富裕,但是很快乐。但是一切,都在那天晚上改变了。“
王瑛停了一下,抬头看看天上那又大又亮的月亮,藤原也没有发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那天晚上的月亮和今晚的一模一样,那么圆,那么大。
那天晚上,海上有三四艘大船悄悄靠近我们村子,大家每天晚上回家都已经筋疲力尽,倒头就睡,谁也没有发觉这些船的靠近。
船停了后,下来了三十多个人。不,他们不是人,他们是恶魔,是畜生。“
说着说着,王瑛的眼睛发红,散发出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那些人的肉。
”那些人,那些人冲进村头一户人家中,很快那家的女人就发出一声惨叫。那声音大极了,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被惊醒,家中的男人都披上外衣,冲出去看发生了什么。我的父亲也出去了,母亲抱着我,忐忑地坐在床上。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男人的惨叫声、女人的哭喊声,还有一些陌生的大笑声。不知道是谁家的屋子着了火,火光把我家的窗户映成了橘红色。
母亲想要出去看看,刚打开门父亲就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一边抱起我一边大吼让母亲跑,朝后山跑。
母亲还没来得及问,就被父亲来着拉着冲了出去。外面,全村人都面色惊恐,你推我攘地狂奔向后山,一些人的衣服上还有血迹。
我被父亲抱在怀里,悄悄从他肩膀上朝后看,在人群的最后面,几十个穿着奇怪衣服,拿着奇怪长剑的人把落后的村民砍翻在地。
村子里有两三百人,就算青壮男人也有好几十个,但是因为夜晚太黑,又没有武器,所以被对方追着杀。
等到众人快跑到后山时,整个村子已经·只剩下四五十人了,而我和爹娘也成了队伍最后面的几人。
大家已经快要跑不动了,我能清楚地看到后面追杀我们的人的样子。
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面罩将下半张脸遮住,他们的武器刀不像刀、剑不像剑,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随着王瑛的讲述,藤原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大概猜到了那些人的身份。
王瑛转过头看看藤原,
”看来你也知道他们是谁了,没错,他们,是倭寇。“
”即使他们半张脸被面罩遮住了,我也能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那种表情,和猎人看着受伤的猎物疯狂逃窜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我们在他们眼中,就是待宰的猎物。
他们追赶的速度并不快,就像在戏弄我们一样,可就在大家快要逃进林子里的时候,他们冲了上来。
这个时候我娘已经跑不动了,她完全是被我爹拖着在跑,我爹有要抱着我,又要拉着我娘,早就已经气喘如牛。
我们一家拼命向前跑,耳边不停传来村民的惨叫,声音在渐渐逼近。
这时,娘突然挣开爹的手,大叫道:‘带瑛子跑!快跑!’
然后,我和爹看着她冲向倭寇,然后一个倭寇狞笑着一刀从我娘的肚子捅过去,血淋淋的刀尖从背部捅出来,我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娘,一时间忘了逃跑。
我娘倒在地上,还死死地抓住那个倭寇的腿,虚弱的声音还在叫我爹快跑。
最后,我娘成功地拖住了倭寇·,我爹抱着我跑进了树林,那些倭寇不敢进去,就退走了。
剩下的人在林子里呆了三天三夜,夜晚,村子里的火光隔着老远都能看到。
后来我们从林子里出来一看,整个村子就只剩下二十来人。
我爹发疯似得抱着我跑到我娘倒下的地方,可是没人,连尸体也没有。然后大家又悄悄跑回村子,只是里面只剩下残垣断壁,一些烧焦的木头还冒着黑烟。
后来大家在灰烬里刨出了一百多具尸体,只是都被烧得漆黑,面目全非了。这些倭寇丧尽天良,不仅杀害无辜,还毁尸灭迹,连死人都不得安生。
最后大家分不清自己的亲人是谁,只好一起挖了个大坑,将他们安葬了。
再后来剩下的人都各奔东西,反正原来的村子不能再住人了,我爹也带着我来到龙泉村定居。”
等到王瑛讲完这段往事,早已内流满面、泣不成声,原本只是想知道藤原的秘密,现在却只想找一个人倾诉、发泄。
藤原看着埋首哭泣的王瑛,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坐在她身边,替她擦干眼泪。
这一下王瑛更加忍不住了,扑在藤原的肩上放声大哭,他也任由她发泄。
他们身后,王老汉远远的看着相偎而坐的两人,眼中闪过痛苦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就是决绝,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