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囚车
蔡青的猴眼瞪得直直的,双手紧握汽车方向盘,他驾驶着这辆奥迪轿车紧紧地跟着前面一辆奔驰的囚车。他狭长的脸形,精神紧张又黯然失色,显得异常凝重。囚车时尔发出尖厉的叫声,他感觉像是把心揪了起来,又狠狠地抛向一个无底的深潭。他的命运,前程曾经维系在囚车里的犯人黎常晖身上。这几年黎常晖的事业辉煌发达,他也意气风发,在路基集团公司,他担任总裁办公室主任,他又是黎常晖的亲戚,所以,有人提起“蔡青”这两个字,让人手脚都发颤。他竖着横着都像个人样。
囚车在十字路口换了方向朝东驶去。蔡青没有再跟在囚车后边,也换了方向,驾驶轿车朝西方向狂奔而去。没过多长时间,他驾驶着轿车进了一座小镇子。在镇子的西边大街上,他停下轿车从车里出来,朝一座住宅楼走去。他急匆匆的上楼脚步声,又狠狠地敲响门外有铁板镶着的门,惊动了房间里的女主人,她敞开门时,蔡青急忙进去。
玉洁急忙问:‘表哥,你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蔡青在沙发坐下,哭诉起来:“表妹,完了,这下完了,黎常晖判了刑,我也失业了。”
玉洁稍楞,望着蔡青一时没有回答。她前几天接到表姐邹莎莎的电话,听说了这事,知道黎常晖要被判刑。现在看见表哥这副神态,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她去卫生间拿来毛巾交给蔡青,然后不紧不慌的坐下,望着表哥轻声说:“你说清楚些,你这又哭又闹,能解决问题?”
蔡青擦着眼泪说:“老头这会儿要归西了,他被判了无期徒刑。表妹,你说,还有救吗?”
玉洁没有回答,凝视着他。蔡青从她的眼睛中似乎看出有一种为难的神色。蔡青告诉玉洁,黎常晖就关押在良育强工作的监狱里,他问玉洁,良育强现在在监狱里任什么职务?他们之间已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有来往了。他怕玉洁开口把这件事推辞出去,那么他在邹莎莎面前说的话,就不好收场。
蔡青说:“表妹,我已在邹莎莎面前说过你,夸过你,说你是热心肠,这事你是不能不管的。”
玉洁叹口气说:“表哥,这捞人的事,不会那么简单,育强在监狱干过这么多年,捞人的事,他可从来没有做过。”
蔡青有些急,说:“表妹,黎常晖对咱们可是有恩的。邹莎莎说过……”
玉洁急忙插话:“这件事,我想良育强已经知道,究竟怎样做,他会有想法的。”
蔡青连连点头微笑,心里感觉一阵轻松。他与玉洁,邹莎莎是表兄表妹的,有事儿自然会互相帮忙关照的,他又问:“良育强几时能回家?”
玉洁回答:“他几时回家,也没有个准时间。”
蔡青心里发沉,很无奈的望着她。
玉洁又说:“这样吧,我打电话问一问,看他几时能回家。”
玉洁拿起电话拨号,电话没有人接,她放下电话,蔡青急切地问:“没有人接电话?”玉洁点点头,看了看手表,她猜到良育强这时正在接收新来的犯人。
蔡青试探地问:“表妹,莎莎让你去省城。”
玉洁犹豫地问道:“几时去?”
蔡青有些高兴,回答:“现在就走吧。”
玉洁摇摇头说道:“表哥,有些太急了,育强不会同意我去的。再说,我要去省城也得安排一下,还有我儿子,每天放学回来吃午饭。”
蔡青认为玉洁在推辞,不愿管这件事。他临来时,表妹邹莎莎再三叮嘱,要他想办法让玉洁同情黎常晖的案子,只要玉洁这一关过了,良育强那一关,就不会有麻烦,那么把黎常晖的案子“捞”一把,该不成问题。蔡青想,只要玉洁对这案子稍有关注,他就把她请到省城,让邹莎莎的眼泪,再使玉洁受感动,这事情就有了准儿。蔡青用急切的眼神望着玉洁,又用半责怪的口气请玉洁帮一帮黎常晖。
玉洁没有理会蔡青的意图。她告诉蔡青,案子不案子的事她不懂。这件事究竟怎么办,她也无所适从。但冲着亲戚这道关系,她告诉蔡青能帮的还是要帮,如果帮不上,也没有办法,这是法律,犯不着去同法律较劲儿。
蔡青急得又叭哒叭哒滚出眼泪,他告诉玉洁,他能有今天这种身份,同黎常晖分不开,几年前,他在南方做生意破了产,灰溜溜回到家乡,如果没有黎常晖对他的知遇之恩,说不定他会象断了线的风筝,在社会上四处流浪。是黎常晖救了他,让他进了路基集团,而且又成了风光一时的人物。
在蔡青苦苦相逼相劝之下,玉洁动了情感,她答应同蔡青一起到省城走一趟。她给儿子写了张纸条放在桌子上。省城离这小镇子不足二百公里,几个小时以后,俩人就到了黎常晖的家。
2、初入监狱
邹莎莎看见玉洁的到来,上前搂着她就号啕大哭起来。也就在这姐妹见面之时,良育强在审讯室接收新来的犯人。良育强翻看犯人的刑事犯案的卷宗,看见黎常晖的案情时,他心里结了个大疙瘩,黎常晖判了这么重的刑,出乎他的意料。毕竟黎常晖曾经有恩于他。良育强不能不感到心情很沉重。他心里又有些责怪黎常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黎常晖在审讯室提出要申诉,他的受贿案有隐情。监狱领导经过研究同意了黎常晖的申诉,良育强没有同黎常晖单独会面,他明白黎常晖的家属会来找他,那时会了解更多的情况。他接到妻子玉洁来的电话,他知道玉洁已去了省城表姐家。
新来的犯人要经过短期的集训以后,学习了监狱里的法规制度,才开始正常的监狱生活。
黎常晖住的监舍约有二十七、八平米,里面住了十四个人,床位是上下两层的,黎常晖被安排在靠东的墙角两个铁架床的中间,因他的岁数大些,也就住在底床。这天晚上,监舍里在押犯们各自在自己的床前,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干着在这个范围内允许干的事。黎常晖把要申诉的案子在静心想了想感觉有蔡青在帮他,那一定会找到证明人,证明他的受贿罪可以推翻。让他想不到的是良育强在这里担任狱政科长。他明白他在这里服刑,不会遇到太多麻烦,可会给良育强添乱。黎常暉不愿再想下去,他心情有些烦躁,他拿起床上那个小型收音机把声音调的很小,他把小收音机贴近耳边听起歌曲。这是他被关进监狱时带来的,是经过监狱领导批准的。同监舍的吴兵朝他走来,这里数他年令最小,今年才二十岁,因犯盗窃罪被判了十年。吴兵显然受人指派,他站在黎常晖床前,恶毒地挖苦说:“黎老头,刚才在想什么?是在想你担任总裁时的美好时光,幸福的时刻吧?像你们这号人,纯粹是享福受不了,跑到这里来换换口味。如果我像你,当上了大总裁,几千人几万人都听我一句话,我得好好干,好好享受,不会跑到这里面来,受这折腾!”
黎常晖冷笑,没有回答,他知道又是那个叫兆刚的人,让吴兵来搅合他。
吴兵看见黎常晖不愿搭话,似乎来了气。刚才兆刚告诉他,找个茬儿今晚要给黎常晖点颜色看看。黎常晖自从进监舍以来,眼中无人,对每个人都不爱搭理,总是那么孤傲地独自一个人或是静静的在想问题,或者拿着小型收音机在收听广播。
吴兵声音有些高昂地问:“我说的不对吗?像你们这些人,官做得越大,他妈的就越邪乎,你这把年纪恐怕出不去了,有烟吗?”
黎常晖斜愣他一眼,回答:“不吸烟!”
吴兵又问:“有钱吧?”
吴兵说着上前去摸黎常晖的头,黎常晖站起来大声地怒斥:“你想干什么?”
吴兵朝兆刚看了一眼,然后微笑着说:“借几个钱,买包烟抽,对你来说是件简单的事情。”
黎常晖发起威大声说:“你放老实些,我喊队长了!”
兆刚听说此话,他朝黎常暉看了几眼。
黎常晖脸上青筋凸现,一脸怒气,大声喊起来:“你干什么!欺负人,快来人呀,这里要出事了!”
这时候值班警察走来,站在门口问:“你们在干什么?”
吴兵低着头回答:“报告队长,什么事也没有。”
黎常晖坐在床前闭上眼睛。他显得比刚才平静多了。
值班警察看了看监舍其他犯人,说:“你们不要生事,惹麻烦。”
吴兵回答:“是,队长请放心。”
值班警察转身离开。吴兵又悄悄走到黎常晖面前拍着黎常晖的光头说:“老黎头,感觉舒服多了吧,记住了,这里面,兆刚,兆大哥是大爷,我是二大爷,别看你在这里岁数最大,但,又是最小的一个。”
众人跟着笑起来。黎常晖没有说话,他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他刚才感到心口发闷,知道自己的心脏这几天又开始不舒服。他怕犯心脏病,吴兵对他的污辱他且忍了。
吴兵看见他的脸色很难看,有些害怕的回到兆刚床前,他有点紧张地说道:“兆哥,这老头要麻烦,这脸色怎么同死人一样,又白又黄很可怕。”
兆刚不在意地回答:“他是犯了心脏病,像他这岁数的人十有八个心脏有问题,今晚暂时放过他,明天再说。”
吴兵回到自己床上躺下,此时监舍里的灯光暗了,休息时间到了。
3、关注
良育强今晚值班,他顺着碎石铺成的路慢慢走来。三监区关押的犯人,大多数都在十年以上,这些在押犯的监舍离办公大楼约有200米远。他边走边想着刚才邹莎莎打来的电话,他明白黎常晖申诉案中一个关健人物现在还没有找到,黎常晖是否能申诉成功,他心里也没有个底,只不过安慰了邹莎莎几句。并告诉邹莎莎,他会在他职责范围允许的情况下,给黎常晖适当的照顾。当然推反受贿案得有证人证据,没有证人证词也不会去帮他。同时,他答应邹莎莎的要求,尽快安排黎常晖同律师会面。良育强走到黎常晖住的监舍门前停住,此时监舍里很安静,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又转回身往回走,他来到三监区办公室。监区教导员贺明启在值班,此时正伏在桌上写东西,贺明启抬起头看见他进来就站起来说:“良科长,你今晚值班?正有话向你说说。“
良育强坐下望着他,不知他要说什么。
贺明启接着说:“我们这个监区有个年令最小,家庭情况又特别贫困的犯人叫吴兵,他妹妹今天来要见他,这个小姑娘最大也就十五、六岁,来了就哭哭啼啼,我怕影响犯人的情绪,没有安排会见。如果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这会见的事,我想也就免了吧。”
良育强问:“是什么原因?你问清了吗?”
贺明启回答:“她来就是要告诉她哥哥,家里生活贫困,她要退学。”
良育强皱起眉头说:“吴兵家的情况,你比较清楚。我想,还是让她见吧。吴兵会正确对待妹妹退学的事。老贺,我看有必要先同吴兵谈谈,再让他去会见他妹妹。”
贺明启点头:“我也这样想过,我是怕吴兵一时转不过这个弯……”
良育强没有回答。
贺明启又说:“我试试吧,明天,就不安排吴兵参加劳动了。”
良育强表示同意,他又问:“新来的那几个人,没有表现出有异常的举动吧?比如说像黎常晖,年令大一些,身体状况也不怎么好。”
贺明启摇摇头回答:“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黎常晖的身体状况我们也知道,暂时没有安排他参加劳动。”
良育强站起来说:“我回去了,有什么情况随时通报。刚来的人,思想总是不稳定的。”
贺明启点点头,目送良育强走出去。
4、扭曲的灵魂
贺明启对良育强刚才说的话,有些觉悟,他感觉黎常晖这个人让良育强这么关注,可能有千丝万缕的瓜连。又想起黎常晖现在正申诉自己的案子,他明白像黎常晖这样的人以前在社会上是位呼风唤雨的人物,现在关进来,也不会那么甘心服罪。现在黎常晖同兆刚这样的一些人有些小磨擦,在监舍争吵了几次,他是知道的。刚才良育强没有详细的问,他也就没有说。他知道像黎常暉这样的人同兆刚这些人关押在一起,从任何条件来说,是无法相比的。他感觉应该给黎常晖调一调监舍。可又一想黎常晖没有提出要求,他不能主动去做。特别是那个叫兆刚的在押犯,贺明启找过他谈话,对兆刚进行批评教育。兆刚表示改正错误不再同黎常暉发生冲突。贺明启明白新来的总有一段对环境的适应期,现在兆刚同黎常晖同住一起不仅年龄上有差别,而且性格上也不和,他同他能和睦相处吗?
贺明启的这种分析有道理,也像他担心的一样,兆刚同黎常晖时尔在监舍火拼。兆刚狡诈,他让吴兵去挑逗黎常晖,然后他趁机在监舍里施展他的淫威。这天上午,他们上法律课,下课后回到监舍,吴兵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为妹妹退学,妈妈病重的事搅得心烦。兆刚走到他的床前摸着他的光头问:“怎么了,外面有事了?跟哥说,哥安排人给你摆平。”
吴兵摇摇头回答:“我妹妹来了,她说已经退学了。”
兆刚不以为然地笑一声:“原来多大的事,女孩子要文化干什么!没有文化一样生孩子,操着闲心白费,来,给我捶捶背。”
吴兵很不情愿地问:“哪个地方?”
兆刚指着腰说:“从小就不爱学习,来这里坐在硬凳子上听课,我心里特烦。不过,也没办法。不愿听也得听,谁让咱是人家手里的面团,该怎么捏就怎么捏。对了,吴兵,想个办法,明天再上课时,给许队长出个难题。”
吴兵边给他捶腰边回答:“我不敢!”
兆刚骂他一句:“胆小鬼!”
黎常晖倚在床上闭目静养,听见兆刚说的这句话,睁开眼看了兆刚一眼,又闭上眼睛,这时,吴兵急忙站起来,监舍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警察带进一个人。
警察指着一个空床位说:“你去那里吧。”
警察看见萧鹏飞走到床前放下带来的东西,转身走出去。
兆刚小声说:“地老鼠!”
吴兵问:“兆哥,你认识他?”
兆刚点点头望着萧鹏飞。
兆刚走过去小声说:“地老鼠!”
萧鹏飞稍愣,望着兆刚回答:“哦,兆刚,你也在这里?”
兆刚上前推了他一把问:“几年?”
萧鹏飞悄声地回答:“十二年。”
兆刚像是很得意,说:“比我年轻。”
萧鹏飞不明白地问:“在外面就听说兆哥进来了,你是几年?”
兆刚愤愤不平的说:“他妈的,二十年,半辈子撂在这里了!我是没有好打算,这二十年,等我出去就成了老人家了,谁还同我交往?”
萧鹏飞笑了,看了站在兆刚身旁的吴兵一眼。
兆刚说:“地老鼠,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小油子,判了十年,就数他年轻。”
吴兵上前轻声说:“大哥,多关照小弟。”
萧鹏飞看见吴兵这一副小孩儿相,长得又瘦,个子又矮,说:“有兆大哥在,你就放心吧。”
兆刚得意起来,朝萧鹏飞笑了笑。
兆刚斜眼看看黎常晖,黎常晖没有睁眼,仍然在闭目养神。兆刚朝吴兵点下头,吴兵明白兆刚的用意,他稍犹豫一会儿,马上走到黎常晖面前。
黎常晖睁开眼,双目瞪着吴兵。看见黎常晖这副严肃而少有的眼神,吴兵有些害怕,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不过,吴兵又走到黎常暉的床前,讽刺挖苦黎常暉,同他争吵起来。黎常暉终于忍耐不住,伸手搧了吴兵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