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放手
爱情跟青春一样,不会永驻。即使留住了爱的人,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爱情的去向无非两个,要么更薄,已经不再爱,要么变得更厚重,就像亲情。
情感就像是理智的孩子,既脱离不开理智的监管又忍不住地经常去挑战理智的容忍底线。所以人们经常是由情感惹出事由来,再由理智出面收拾局面。
一直以来,伍哲对自己的未来生活的思虑也激起了他对很多事情的考量,比如说他跟萧若寒的感情。其实伍哲跟萧若寒之间那种相互都真的很喜欢的感情是一直都存在着的,只是在最初的激情过后,剩下的是对这种行为后果的承担,因为责任,因为骄傲,他们不得不淡淡地爱着。
最近的伍哲对前途对感情越发感到无能为力,倒还不是因为他跟萧若寒之间的掩藏着的感情,而是因为他想要为她的幸福有所承担。他跟萧若寒之间那种出于责任跟骄傲而变成了君子之交似的持续了很久的办公室的暧昧和距离感,让伍哲很想变成一个能让萧若寒仰望的男人。伍哲的那种男人的占有欲跟自尊心让他希望自己能够达到萧若寒身边那些男人都不能企及的高度,那种想望变成了伍哲想要彻底征服她的欲望,同样是爱,他跟萧若寒对两个人之间的爱情需求是不同的。
伍哲经常幻想着他也能够从物质上从生活上让萧若寒对他产生依赖,然而他也非常清楚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李萱的幸福都无法保障更何况萧若寒的呢!这种因为责任感而发觉的挫败感让伍哲感到现实中的自己简直是一个大笑话。
世俗观念重新占据了伍哲的思维,他忘了当初自己对萧若寒完全是出于对纯美爱情的追求,也忘了那时候是怎样为了那种美丽而舍生忘死的冲动。现在,他跟别人一样否定了自己跟萧若寒的这种非分的感情,已顾不得那感情有多少是真挚的,有价值的了。那种美妙的感觉正渐渐淡去,爱情正在悄悄地溜走。就像所有花心的、对现状无能为力的人一样,对于萧若寒他不缺乏真情,只是那情感也那么地容易被他放下了。
有什么办法呢?人不执着才能生存。
他并不是已经不爱了,而是因为逐渐懂得了爱,才为自己不负责任的任性行为感到懊恼。穷跟年轻这两个词是伍哲的一直都习以为常的特征,如今已经成为了他的苦恼根源,穷跟年轻就意味着没阅历没积累,没权势也没钱。而在伍哲眼里,萧若寒几乎是完美的,他觉得她不但有殷实的经济基础,有体面的社会地位,而且她有见识有品位,她总是非常自信,又漂亮又优雅、不仅博文广见而且独立坚强。然而她的优越反而变成了对他的价值的剥夺跟否定,他似乎也跟袁总一样了,为自己没有足够多的好来配得上她而感到自卑。而且伍哲觉得萧若寒并不十分了解他,认为也许是她把他想得太好了,他因为没有自信而害怕萧若寒一旦发现了他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而感到失望。面对强势而且优越的萧若寒,他感到很有压力,有时候,他会狭隘地想:与其等她失望后离开他,他宁愿主动推开她,这样他既可以保留萧若寒对他的爱,也可以保留住自己的自尊心。在爱情里,因为更爱的一方总是更卑微,所以为了不显得卑微,他便装作出没有很爱的样子来。
在萧若寒的价值判断里,她认为爱情跟结婚是没有关系的两件事,爱情是为繁衍后代而产生的,因为爱情是饱含激情而且寿命非常短暂的,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会觉得爱情很美妙,也为爱情陶醉;婚姻是漫长的,是一种生活方式,结婚是为实现生存需要的。她认为,爱是情感需求,婚姻不过是生存而已。萧若寒也穷过,也为赚钱而舍弃过自己的兴趣跟理想,但是现在她为钱而苦的日子过去了,她那天生的理想化的追求让她对唯美的爱情也着了迷。她觉得他们不必相配,她也不想去接触他的生活环境,也不想结识他的朋友,只要彼此能偶尔陪陪就好,不需要谁对谁负什么责任,也不必增加彼此的经济负担,她只是希望对方一直都在而已。她觉得她跟伍哲爱情里,没有家庭,没有工作,没有金钱、朋友,只有独立的她跟他,她要的只是单纯的爱和被爱。也许伍哲对于萧若寒来说,更像是她对一种纯粹的情感唯美的爱情追求的道具,他帮助她活在一个她向往的理想世界里,她那强悍的个性对感情却有着最简单的需求。
其实她要的爱情,即使在假象的生活状态里也是不可能的,能够真正保全她那唯美人生梦想的大概也只有她老公了吧!
伍哲觉得他爱萧若寒,但他无力掌控他们的爱情,这种无力让伍哲很没有安全感,他觉得他应该结束这种感情的纠缠了。他觉得他们在各自的生活空间里本来可以过得很好,不必非得隔着重重障碍交往,他们花费大量的气力克服种种压力,冒着身败名裂、伤害挚爱亲人们的风险,硬要把对方藏在自己生活的某个角落里,这承受的漫漫痛苦,已经远远抵消了点滴****带来的欢愉。累,且不值得!他必须得让彼此的生命都更有效率更有意义些,他开始恼恨自己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想通这一点。
伍哲纷乱的思想让他很容易发呆,看上去对什么都心不在焉了,表面上看,他变得冷漠了。而这冷漠在敏感又多情的情人眼里便是伤害。萧若寒对伍哲的感情是单纯的持久的,虽然从不逼迫,却也从未淡过。伍哲的冷漠伤害了她的感情,然而习惯了的高傲和只能被宠的自尊心让她只是留心观察却不肯直接去问。她的非常在意跟非常不在意从外表上看来,是一样的。
对生活现状的忧虑跟无力突破的挫败感让伍哲一筹莫展,糟糕的情绪和对萧若寒矛盾的感情让伍哲变得在办公室里越来越无话可说,更没有了调侃幽默的心情,伍哲跟萧若寒之间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少了,爱情情感也变得忽隐忽现,然而最能折断这种情感的,是两颗都不妥协的心。冷战悄悄地在两个人中间弥漫开了。微妙的是,他们展开的是爱情关系的冷战,工作关系仍是和谐的默契的,这是彼此间既怀有真挚的感情又保持着不满情绪的恋人之间的冷战,不任性却也不妥协。
骄傲的本质是可以让人避免沉沦。
萧若寒本能地一直都保有着她的骄傲,无论怎样渴望跟伍哲再次亲密相处,她也绝不会对伍哲做出卑微的姿态来。而伍哲是自尊心,面对萧若寒,物质跟精神双方面的贫瘠让伍哲感到自惭形秽,他不能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甚至也不能把自己的爱给她,而且他也不能要求她的爱,他应该放她自由。但是他既没有勇气跟她提出分手,也没有勇气接受继续跟她交往,他用逃避让两个人的关系冷却下来,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她的骄傲也只能放他逃。这可怜的伍哲,用最软弱的方式承担着男人的责任。她的骄傲跟他的自尊心让他们之间的爱情越走越远,他们都不能做到为了对方放弃自己,因为他们非常明白要对各自的家庭负责,他们自己已经是并不完全属于自己的了。他们的爱情已经变成了太近或太远都是伤害,太近伤自尊,太远伤感情。
两个人都不由衷的冷淡就好像同扯着一段皮筋的两个相反方向的力,刚开始的两方的力越是向外拉挣那么向中间被拉回来的力也越是大,那很像是种内心里渴望在一起的力量,但是双方谁都不愿意曲意低头,便也越发增加了向外的力,试图用这种力将对方拉向自己,然而伍哲跟萧若寒都是倔强的,双方便僵持着,并不见得没了那感情,但耐心被一点点地消耗了,连接着两个人的皮筋也变化着,弹性在渐渐消失,所以抵抗双方向外分离的张力也越来越弱,这就意味着仍背离对方的力将难以收回了,最后会怎么样呢?只能是皮筋彻底没了弹性,虽不至于断却也无法拉回来已经走出去太远了的两个力,两个人。即使有一天,这双方都不再坚持,放下了背离对方的力,回过头时也只能发现到能把双方拉在一起的力已然消失了,两个人只能各自停留在距离对方很遥远的位置了,两个人之间也将变得再无可争执,当然也无法爱跟被爱了。
两个人同处一间办公室,感情的冷战并不能冷却萧若寒内心里对伍哲的热情,她的感情已经多次战胜她的理智,让她多次尝试着跟伍哲交流,希望得到他内心里的真实想法,然而伍哲突然变得难以沟通起来,每一次的交流都变成了萧若寒的埋怨似的自说自话,之后萧若寒总是为自己的不矜持感到气愤,然而没过多久,出于对伍哲内心真实想法的好奇,她又会推翻自己不再主动找伍哲谈心的决心,希望伍哲能够对她剖白,然而伍哲一次也没有坦诚地面对过,总是含混糊涂着,没有承诺也没有结论,对两个人的结局并不在乎的样子,两个人每一次谈话都变成了萧若寒一个人的情意绵绵的倾述。
一次次没有改观的沟通跟毫无进展的交流既让人感到厌烦又无法割舍,最近的几个月里,伍哲跟萧若寒也探讨过彼此的心意,但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阻碍太大了,由于现实无法发生彻底的改变,因而他们也没有一方有勇气做出分还是合的结论。
春天,因为希望而产生力量的季节。
进入三月设计室的工作愈加繁忙了,就像车间里日日夜夜都咔咔——咔咔地响个不停的生产机器一样。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整个办公楼里也只剩下伍哲跟萧若寒还在加班。伍哲在靠近楼梯的这间工作室里整理着明天要寄给SD的布样册子跟几个新的设计打印图,而萧若寒在办公室里发Email。两个人都顾自工作着,四下里非常安静,除了车间里传来的织造设备有节奏的声响。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三楼的这两个房间里还亮着灯。萧若寒终于做完了手里的活,她站来伸了伸腰,走出办公室,在伍哲正干活的工作室门口站住了,她靠在敞着的门上问:“还得多长时间?用我帮你么?”
“你干完了?”伍哲问。
“嗯!剩下的明天再弄,今天太累了!”萧若寒说。
“那你先去歇会儿,我弄完这些就走!”伍哲说。
“我在这儿站会儿,这儿的空气比屋里的清爽。”萧若寒轻松地说。
伍哲没再说话,继续忙着。
“李萱工作挺好的?”萧若寒问伍哲。
“嗯!”伍哲并不愿意她提李萱。
“你俩有计划结婚么?”萧若寒轻声问。
“还没想过!”伍哲说。
“也该考虑了!”萧若寒盯着伍哲说。
“你想这些事儿干啥?!”伍哲皱着眉说,仍在埋头干活。
“早晚的事,不是不想就不会来的!”萧若寒淡淡地笑笑说。
“跟你没关系的事儿,你提它干啥?”伍哲挺不耐烦地说。
“是啊,没关系的话我是不会提的!”萧若寒有点哀怨地看着伍哲说。
“跟你有啥关系啊?”伍哲笑着问她。
“跟你有关的事儿就跟我有关系啊!”萧若寒也笑了。
“你非得想这些么?”伍哲直起身来,看着萧若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