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斌长期在山林里活动,力气与耐力没得说,可就算是铁打的身子,背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一口气跑了十几里小道后也受不了。张斌实在是太累了,背上的康小二见气喘吁吁的张斌步履有些沉重了,终于再次打破沉静,“阿斌,放下我吧,不然,我俩都得死在这儿。”
张斌回头看了看,没见到鬼子的身影,实在跑不动的他只得把康小二放在一堆野草上,然后他就躺在地上,叉着手脚直喘气。
“阿斌,我知道你是条汉子,可你背着我确实跑不快,要不……”
“闭嘴,老子--咦,你怎么没给伤口止血啊?”
张斌不善言辞,所以他不想听对方的废话,可他一转头正要继续说下去时,却突然见到脸色苍白的康小二脚下有一摊血迹。张斌急忙站起来,用刀割开康小二左小腿裤脚,仔细检查了一次,最后才放下心来,“放心吧,只是穿了个小洞,没伤到骨头,休养几日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斌左右看了看,想就地找点疗伤的草药,可草药没找到,他却发现了几滴鲜血,张斌突然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老子就说这群狗日的怎么可能甩不掉,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咱们得快些,不然,鬼子会顺着血迹跟到这儿的。”张斌边说边用力把自己身上的棉布衣服撕了一段下来。为了使血液暂时流不出来,张斌绑得很用力。
“啊!”
“别叫,忍着点儿,难道你想把鬼子引到这儿来?”
康小二也是条汉子,经张斌这么一提醒,他果然没再叫一声,只是那狰狞的面目格外吓人,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你先忍忍,我先把你藏起来,你流血过多,脸色这么难看。我记得后山有止血的草药,我去给你采几把。”
不容康小二反对,他背起康小二向山上那片特别茂密的树林子里跑去。
张斌留意到一路上再也没有血迹,他很满意。他把康小二藏在半山腰的一个小凹槽里,再用枯树枝和发黄的野草掩盖在上面。确定不会被人轻易发现,他这才放心地要到后山去采草药。临走时,他被康小二叫住:“阿斌,你把这个带上,万一有什么情况,你也好应急。”
张斌接过盒子炮,仔细看了看,轻轻地抚摩着。步枪以前虽然没玩过,可这盒子炮他还真玩过,是二叔打鬼子后第一次回来时,说是缴获后上面奖励他的,给张斌玩了一天。当时,把张斌激动得一整天都把它挂到裤腰带的显眼处,到处晃荡显摆,到处傻笑。
良久,他心里叹了口气,又把枪递了回去,拍着弓箭,“不用了,这个东西还是你留着防身吧,我比较习惯用它。”
其实,张斌很想试试它的威力,可男人嘛,都爱面子,以他的性格,当然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所以干脆还给了康小二。当然,还有另一层意思,万一康小二有危险,一来可以用它来杀敌,二来可以用它来自杀。
“那你自己小心点。”
“嗯!”
“阿斌,你等一下。”
“又怎么了?”
“万一这儿有危险,你一定要记住,别管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九泉之下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知道了,你他娘的真啰唆。”张斌有些感动地骂道。毕竟,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人能够在这个时候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
蒿草是种矮小植被,叶宽,根窄,青色,对环境要求不高,田间山头都有,往往是成片成片的疯长,只要找到一株就能找到一片。用时只要把它放进嘴里嚼烂,混着口水缚在伤口上,很快就能止血。凭着对森林的了解,张斌在后山很顺利的就找到一大片蒿草,因为担忧康小二的安全,他采了十几株比较大的放进口袋,疾步而回。可等他从后山回来时,康小二那边的问题却极其严重。
张斌绝对相信,要不是有张天宝这个老猎人在发挥猎人追踪本事的话,就算有血迹,鬼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康小二藏身的林子,而且就算在这藏人的山上搜索,这要没点真本事也找不着。面对着正把队形散开要搜山的鬼子,张斌恨得第一次有了要亲手杀死自己二叔张天宝的冲动,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得先想办法救康小二。
眼见亲自跑到康小二身边已经不可能了,张斌身上那种猎人面对危险时所应有的本能迫使他冷静下来。
山下,汉奸队打头,鬼子在后,一票人马,几乎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呈扇形往山上收缩。这架势,真要让他们搜上来,康小二想不被发现都难……唯一的解救办法只有一个--引开对方!
时间紧迫。
张斌向山下跑了一段路,觉得自己与最近的汉奸相距约百米时,他一边张弓一边想,康小二啊康小二,老子尽力了,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嗖!”
这座大山的坡度约三十度,不高但很大。张斌使出吃奶的劲,在坡度的帮助下,也仅仅射出七十米,结果,下面什么反应也没有。
不得已,张斌只好再次拉弓。
又一支利箭射出……
“噔!”
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这次有点凑巧。
没有几个汉奸队长在打仗时会带头向前冲的,除非是在没有生命危险的前提下去抢功。猎人出身的张天宝当然明白困兽犹斗的恐怖与惨烈,所以,他一直在后面叫嚣着,挥舞着手里的枪,却怎么也不肯打头阵。可后面那个该死的恒元,把指挥刀舞得如同耍猴,威胁之意一目了然。不得已,张天宝只好向前冲,结果张斌的第二支利箭要死不死刚好对准了他,要不是被树枝刮了一下而使箭头稍稍向上,这一箭就不是擦着张天宝的头皮而过了。
感到冰冷的箭头带来一股寒意,听到身后箭头射进树干发出的一声脆响,张天宝吓得直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半天也没回过神来。直到手下人围了过来扶起他,他才回过神来,一摸脑袋,大叫一声:“好险!”他身边的汉奸脸色苍白,面面相觑。
时间好像定格了一般。这让山上等待回声的张斌有些搞不明白状况,他不得不第三次射出利箭。
这次,山下面有了响动,而且特别大。
“哎哟!”一个背对着张天宝的汉奸,猛地大叫一声,捂着屁股上那支箭,痛得直在原地跳脚,“大哥,大哥,我被打中了,我被打中了,快救我,快救我……”
大家一看都愣了,张天宝也一样。不过,他最先回过神来,双眸精光一闪,就这么坐在地上,挥舞着手里的盒子炮,大叫着:“兄弟,你撑住啊,一定要撑住……兄弟们,给我冲,往死里冲,一定要抓住这家伙,快冲……”
而他手下也机警无比,一见这大家平时敷衍鬼子所常用的架势,当然明白,各个熟门熟路地开枪,嘴里配合着叫嚣得格外起劲,却没一个人向前跨一步。
“怎么回事?”山上枪声猛然密集,叫嚣声此起彼伏,格外激烈,正要上山的恒元立即发问,结果却没一个鬼子知道咋回事。恒元自作聪明地笑了,“哈!哈!一定是张天宝他们发现那家伙了……给我冲上去,告诉张天宝,一定要抓活的。”
山下的鬼子顿时来劲了,可半山腰的张天宝他们,却聚在一堆并不往山上冲。就跟张天宝平时教育的一样:“谁都是爹妈生养的,跟鬼子混不就图口饭吃吗?为了这点破事,难道还要搭上自己小命不成?自己挂了,老婆孩子靠谁去?靠鬼子?我操他祖宗的,那还不如把婆娘卖到妓院来得直接……”所以,这帮汉奸们在为有这么一个体恤下属的队长高兴的同时,对张天宝也就更加拥护了。
“大哥!小鬼子上来了。”
正在给那名受伤汉奸上药的张天宝,一听见手下报告,向后扫了一眼,隐约间确实见到鬼子在往上冲。
“你俩护送这兄弟下山。”张天宝站起来,一把扔掉嘴上的香烟,提起盒子炮对天就是两枪,嘴里大叫着,“兄弟们,八路就在前面,给我抓活的,老子重重有赏!”
“啪!啪!啪……”
手下汉奸们极其听从指挥,枪声大作中,喊得也格外起劲,当然,步伐就不怎么带劲了。
等恒元赶到这儿时,除了一地的烟头,啥也没有。见前面响动越来越大,他以为真的发现那密探了,也没仔细想就急忙追赶而去。
张斌一听见下面的枪声,撒腿就往山顶上跑,结果发现敌人好像只放枪,并不急于追赶,这点让张斌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只得停下观察。
还好,他等了一小会儿,终于见到汉奸和鬼子追了上来。
为了让敌人追得紧些,张斌再次拉弓射箭。
躲在一棵大树后的他,见到了张天宝的身影在树林间穿梭,虽然无法看仔细,但从小就见惯了那身形。原本,他把箭头对准了张天宝,可他一时间还无法忘记张天宝曾经对自己的恩情,所以,他咬咬牙,把目标对准了冲得最快的那名小鬼子。
“嗖!”
那名端着枪的小鬼子正低头努力向上冲,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头向山顶看了一眼,瞬间惊骇无比。却见冰冷的箭头如同一道亮丽的寒冰,折射着凌厉的光芒,穿破丛林,闪射而来。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感觉左眼猛地一黑,一种说不出的巨痛顿时袭击全身。
“啊!”
一声惨叫,这个捂着左眼仰天倒下,然后,顺着陡坡向下滚去。鬼子正要撞到一棵树上时,被一名汉奸抱住,“太君!太君!你怎么样……”
那鬼子疼得满地乱滚,口中连连惨叫,叫得人心慌如麻,叫得人胆战心惊。
“别拔!”见那汉奸讨好地要拔出箭头,刚躲到树后的张天宝立即伸出脑袋制止,“不能拔,一拔就没命了。”
然后,张天宝小心翼翼地向山顶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大危险后,这才慢慢绕过大树过来。
看着仍在地上乱滚的鬼子,张天宝诡秘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种畅快淋漓的幸灾乐祸。
“你俩把太君扶下去,一定要小心。”张天宝运用巧劲,折断箭杆。他仔细看了看箭杆,面色一喜,提起盒子炮向山顶一指,叫嚣着:“兄弟们,那家伙已经没子弹了,给我抓活的。冲啊!”
“大哥,真的要冲?”
“老二,你他妈的蠢啊!隔着这么远,就是射中也射不死你,你一枪就能结果了他……怕个屁。冲!”
随即,众汉奸集体冲锋。
……
追捕的队伍越散越开,搜索的范围也渐渐扩大。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张天宝渐渐落在队伍后面。看到两个手下到一棵大树下解手,张天宝暗骂一声,也跑过去。
“大哥,你是老猎人了,你说,咱们这次能抓到人吗?”
“看这架势,难!”
“也是,咱们早就失去他的踪影,这深山老林里,想抓个人,连门儿都没有。”另一个汉奸浑身打了个激灵,边提裤子边继续道,“不过,那家伙受了重伤,流了这么多血,铁定跑不远,说不定就在这……”
声音戛然而止,另外两人同时奇怪地望向他,然后,顺着他惊诧的目光望向他胸口。只见一寸左右的箭尖,正粘满了鲜血,在他胸口处展露狰狞。那家伙看看箭头,再看看两人,浑身一抖,圆睁双眼,软倒在地。
还不等张天宝有所反应,另一名手下也猛地一捂脖子,向前扑倒,躺在地上挣扎扭动。
张天宝见势不好刚要扑倒,却猛地发现自己两脚间,一支箭羽毫无征兆地钉在那儿,箭身还在微微颤抖。
前后之间相隔不到一秒,快如闪电,无声而诡异。
连环射!是他!这几个字立即浮现在张天宝的脑海里。要知道,他们张家之所以在这一带的猎户中这么有名望,而且稳坐第一猎户的位置,靠的就是老祖宗留传下来的这一手连环射箭法。独此一家,成了他们的金字招牌。现在,张家就剩他和张斌两男,所以,张天宝第一个反应就是--张斌!
不知怎么的,张天宝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带着笑意向箭射来的方向喊:“阿斌,是你吗?”
“二叔,是我!”
“怎么会是你呢?”
“怎么就不能是我?”张天宝又向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收起了双枪,可张斌依旧把一支箭搭在弓弦上,戒备地注视着张天宝。
“你小子以前不是不打鬼子吗,我们那么邀请你,你都不去,现在怎么突然转性了,你就不怕你媳妇骂你?”
“世事难料,想我二叔以前是那么顶天立地的一个大英雄,现在不也成了汉奸狗熊吗?”说完,他冷眼望着张天宝,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愤恨,“二叔,你就不能做个真正的男人,做几件给祖宗长脸的事,非要给小鬼子当走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