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个来月的休养,体质很好的张斌已经好利索了,可脾气倔犟的他实在担心鬼子搜山时会对小惠的坟不利,这不,伤都没好利索,就在游击队的帮助下,把小惠的坟迁到山后,也不敢立碑,一眼看去,与平常的土丘没什么两样。坐在小惠坟前,张斌一边摸着脚边的小黑,一边对着坟头喃喃自语:“小惠,这些天惊动了你,让你不能安心睡觉,你不生气吧?你放心,我脚上的伤好利索了,真的好了,不信,你看……你也知道,我们打猎的没啥本事,可找些草药治伤还是过得去的……你放宽心,等我打完了鬼子,第一件事就是给你立碑……这个你得听我的,我们成亲时,你说我们穷,不要浪费,所以没请几个人,但你放心,等打完鬼子,我一定给你风光大葬,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请来。嗯,虽然没几个老朋友了,但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肯定比我们成亲那天要热闹……”
说到这儿,张斌看了一眼坟头,哀伤道:“上次,也就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鬼子布好了口袋等我钻……你放心,我今后一定小心,你不用担心……我是你男人,给你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没把害你的鬼子杀完,我就没脸见你……好了,好了,小惠,你就别再唠叨了,我自己会小心的,你放心,我的命一定比鬼子长。”
“小惠,还有个事你帮我拿拿主意。”张斌拔了根野草放在嘴里嚼着,仿佛那苦涩的味道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一样:“游击队那边老想拉我入伙,我也想入伙,可你也知道我喜欢自由自在,受不了那管束,再说,我也放心不下你,一想到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儿,我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所以,你帮我出出主意,看是不是入伙?”
“游击队的领导老周,就是我受伤时来看望我,我把他带到你面前让你见见的那个老周。他对我说,‘鬼子本来打不过我们,之所以能占了咱们半个国家,是因为咱们不团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结果,让鬼子各个击破……’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就好像这次,要不是他们一把火烧了鬼子的仓库,让鬼子着急,估计,我就再也无法替你报仇了……你不说话就表示同意了……难道你不同意?嗯!这是大事,你肯定要考虑很久。好吧,我们晚上梦里再好好商量商量。”
“阿斌!你果然在这里。”就在这时,康小二提着个篮子从下面跑了上来,隔着老远就打招呼。
张斌慌忙转身擦泪。康小二也装作没看见,直接走到小惠坟前,拿出篮子里的祭品和钱纸,“嫂子,我这次来得急,没带什么东西,你别介意,先用着,下次来,给你带好的。”
张斌在一旁默默看着。康小二每次来都会给小惠烧点钱纸,对此,张斌虽然没说什么,可康小二的这份心,张斌还是记在心里的。
大虎和小虎早就被新四军的独立团要去了,整个第三支队,就康小二和张斌熟,所以,康小二现在成了两边的联络员,也知道张斌对小惠的看重。机灵过人的他,加上老周的特意嘱咐,自然知道哪些事不能提。
烧完钱纸后,康小二拿出根烟点燃,美美吸了口后,看着坐在一旁的张斌,道:“阿斌,指导员和队长叫我向你问好。”
张斌点点头,依旧没出声。
“嫂子,他们也叫我向你问好。”
这次,张斌仔细看了一眼康小二,“谢谢两位领导的关心,回去也代我和小惠向他们还有兄弟们问声好。”
“对了,小二,你不是刚和刘大夫回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上次张斌受伤后,周指导员就带着康小二和第三支队唯一的大夫小刘急忙赶来。当时,张斌的伤口因为沾了雨水,伤口有些感染,高烧不退,还是康小二冒着生命危险,求爷爷拜奶奶,总算弄来洋药盘尼西林才保住性命。其间,老周也在张斌家里照顾,直等张斌伤势稳定后,他才因急事回去,特意嘱咐康小二和小刘照顾好张斌,此恩张斌看在眼里记在心头。直到张斌伤好得差不多了,康小二和老刘才离开。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那支西药盘尼西林,是田小蟒听闻张斌受伤后,转了几道手后特意送到康小二手上的。康小二和老周知道,张斌却不知。田小蟒的这个举动,不仅救了张斌一命,后来也救了他自己的命。
“啊!”康小二像是被鬼摸了屁股一般跳起来,一把扔掉香烟,拉起张斌就要走,“看我,居然把正事都忘了。阿斌,快跟我到驻地去,有急事,很急的事。”
张斌却用力一挺,站稳道:“我可先说好了,老周的提议我还没想好,过段时间再给你们答复。”
上次老周来时,和张斌长谈了大半天。为了能让张斌加入游击队,给张斌很优厚的条件:游击队的副队长,虽没什么实权,可在没事时却能自由自在,很适合张斌。还说,只要不违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他的条件全部满足,就算一时无法做到,也一定尽力。可张斌还是沉默不语,最后,老周让张斌好好考虑几天。
“不是!不是这事,是别的大事。”看来是真有急事,不然,康小二是不会如此着急用力拉的,“我们指导员刚从县里开完会,一回来水都没喝上一口就把我叫去,让我以最快的速度把你请到驻地去,说有万分火急之事与你商量。”
“好吧,我取点东西就去。”
“好了,好了,同志们,张斌同志刚来,有些累了,有什么想问的,等他休息后再来请教。大家体谅一下,都出去吧。”在游击队员的簇拥中,张斌总算是进了老赵的房间,也是第三支队的指挥所。老周笑容满面迎上,如同往常一样,以张斌累了为理由,把大伙儿请了出去,对此,没人怀疑。而一直坐在椅子上抽闷烟的老赵,见到张斌,虽然笑了,可那笑容却充满了苦涩,还有一丝杀气。等游击队员出去后,老赵面色一紧,严肃地对康小二下命令,“康小二,你带几个人在房子周围警戒,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是!”
等康小二出去后,老周立即关门,房间里就剩下三人。
阳光如利剑斜刺而入,众多细微灰尘在如雪花般的光剑中漂浮闪躲,使原本就沉默的房间空气显得无比沉闷,无形地压抑在三人心头,让张斌不得不收起激动之心,有些疑惑的静坐着等赵队长开口。
“你小子,果然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人。”也许是觉得太过压抑了不好,三人坐下后,老周开起了玩笑,“你就不问问,我火急火燎的把你请来,是为了什么事?”
“老周,我这不是在等你说嘛。”
“呵!呵!你小子倒比我们都沉得住气。”说完,他笑着看了老赵一眼。见老赵又开始给烟嘴上烟,他道:“我说老赵,阿斌来一趟可不容易,别老摆着你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
老赵点点头,放下烟袋,盯着张斌说:“阿斌,有件事,我们想请你帮忙。”
见张斌毫不犹豫地点头,老周也有些好奇,“阿斌,你就不问问什么事?”
“不用问,你们叫我帮忙,那是看得起我,我一定尽力。”其实,张斌觉得无论何事,这个忙自己都帮定了,一来,身为他们的教官,加上老周老赵的极力邀请,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半个游击队员了;再说,以张斌有恩必报的憨直性格,人家对自己这么好,好不容易找自己帮忙,是怎么也不能推脱的。
“好!老子果然没看错你,是条好汉。”老赵难得这么激动,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叫好。
“老赵,不急,得慢慢说,得让阿斌明白前前后后,他才好帮我们这个忙。”说完,老周掏出个信封,从里面拿出几张纸递给张斌。
张斌接过一看,傻眼了,里面的字还真不认识几个。他不由摸着脑袋憨厚一笑,“老周,我媳妇儿只教我认识了几个字……还是你帮我念念吧。”
“那好,我先给你说说,然后再念这信。”老周放下信,面色渐渐严肃起来,“张斌同志,鬼子之所以要进攻三桥镇,就是想以此地的交通便利为中转站,其主要目的是为了占领长沙市。我们把那次大战役称为长沙会战,当然,为了宣传需要,我们双方都自称是胜利者,可客观地说,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现在看来,那次战役,只能称之为第一次长沙会战了。”
张斌虽然觉得老周啰唆,但他性格憨厚,只得用心听下去。
“现在,上级下达了命令,第二次长沙会战很可能在下半年……”怪不得老赵连笑都带着一丝杀气,想想三支队一百零八人,一仗下来就剩下六个能喘气的,换了谁都受不了。
“而我们已经确定,鬼子的一个狙击手,这个狙击手在鬼子那里也是排得上号的厉害角色,他已经到达咱们三桥镇。我们收到消息,临县的同志去袭击鬼子的一条船,结果遇到他,反被他追进林子里,六名同志壮烈牺牲。枪枪都被打在眉心,很厉害。”
张斌双眼猛地闪出一片精光,一对六,在林子里他自认还能做到,可要枪枪都打在眉心,而且是在地形不熟悉,又突然遭遇的情况下,那就……与其说这六人是被枪杀,还不如说是被玩死的,从另一方面也说明了那个鬼子狙击手的厉害程度。
“他是冲我们来的,或者说,主要是冲你来的,因为你的几次出击,给鬼子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特别是心理上的影响,已经引起鬼子的恐慌。狙击手是很厉害的行当,或者说是专门用来杀人的战争机器,一般人碰上他们,根本就是送死。他的存在将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威胁,为了第二次长沙会战的胜利,上级已经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开战之前,一定要干掉这家伙。你也知道,我们第三支队的老队员多已牺牲,现在的同志都是新手,所以……”
“他叫什么?”
“岗田板次郎!”
“岗田板次郎!岗田板次郎!岗田板次郎!”张斌轻声念了三遍,突然抬头问道,“有他的画像……嗯,就是照……照……”
“照片?”
“对!就是照片,我听小惠说起过这东西。”
“没有。因为这家伙从不照相。而且为人极度疯狂,心狠手辣,所以,没他同意,也没几个鬼子敢给他照相。”说完,老周拿起信,“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上面已经把能搜集到他的有关情报都写在这里了,里面有他详细的介绍。”
老周念完信,屋里再次陷入沉静。
“这个忙我帮定了。”张斌想了想,站起来按江湖规矩抱拳道。然后,不等对方说谢,他问道:“不过,对方能被你们这么重视,定然是个高手,所以,我……我……我需要点时间去准备一下。”
“这个自然。”老周瞄了一眼老赵。见老赵微微点了一下头,他爽快地答道:“在时间上,我们也没有确切的准数,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在开战之前除掉他就行,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事关生死,你千万不要过于着急,乱了自己的阵脚。”
“嗯。”
张斌婉谢了老周赠送的武器,背着弓箭告辞。他觉得,事都还没办成就拿人家的枪,面子上太过不去了,这些东西,自己完全可以从鬼子那里得到,只要小心些就成。虽然老周千叮咛万嘱咐,把狙击手吹得没边了,可张斌觉得,对方就算再厉害,到了森林里,也绝不可能战胜猎人,因为猎人是森林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