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一阵狂风夹着海浪突然袭来,扑熄了羽林军手中火把,登时四周漆黑一片。波涛翻涌中,帆船上下起伏,羽林军站立不稳,急去寻找可攀附之处。
忽听“啊”地一声大叫,原来浪头打翻了扶柳乘坐而来的那条小船,船上舟子掉落水中。扶柳心内一紧,正不知如何是好,黑暗中忽然感到有人拦腰抱住自己,迅即朝船舱中躲去。人群也反应过来,正自四散逃开,很快便只闻海浪的怒吼之声。
何文远在舱外大喊道:“怎么回事?快点火,快点着火把!”一丝火光射进船舱,扶柳回头见抱住自己的正是扶桑,不由得心头一热。扶桑也看到了她的娇羞姿态,立即放开了手,轻轻在她耳边道:“你怎地这么傻!”扶柳道:“就当我为父皇积点德吧!”扶桑道:“你父皇杀人不眨眼,不会有丝毫怜悯之心,连你也不例外。现下非但救不得这些人,说不定还搭上你性命。再说,你就算救得眼下这些人,又救得了天下苍生么?”扶柳心中难过,眼泪夺眶而出。
只听何文远又在外面大叫:“一点风雨就乱了方寸么,成何体统?还怎么保护皇上?你们几个的兵器呢?”只听一人道:“他们人多,趁我们不备,把兵刃给抢走了,还打伤了好几个弟兄呢……啊!”话还未落音,传来一声惨叫。何文远道:“如此饭统,还留你作甚?你们给我听着,在这船上,谁也跑不了,仔细给我搜,不能留下一个活口!尤其是公主,刚才我已和她撕破脸皮,不杀了她灭口,我们谁都得满门抄斩!”众羽林军心下皆道:“刚刚明明是你自己和她闹僵,此刻却将我们全部拉进来!”但望着他残杀属下的狠辣劲,谁又敢多一句嘴,纷纷散开四处,寻找众少年下落,船上狭窄,其实又能往哪里藏了,不大一会,许多人便被找到,羽林军下手不再容情,惨叫声此起彼伏。
数名羽林军朝扶桑藏身之处搜来,眼见相隔只在咫尺,忽然外面喊声大作,他们立即又折返身去。扶桑不知发生了何事,隔着舱板缝隙朝外望去,只见王贲与羽林军斗在了一处。他先前见到王贲被绑,已感奇怪,此时见他们相斗,更是大奇:他们不都是一伙的么?怎么会自己斗了起来?王贲身手虽较羽林军为强,但吃亏在全身遭绑,且孤身一人。斗了一阵,只见何文远趁众属下逼得他手忙脚乱时,忽施突袭,举刀斜劈,王贲不但不避,反而迎了上去,扶柳大声惊叫,显是她见到王贲遇险,失声惊呼。扶桑安慰道:“不要紧,他有救了!”话音刚落,果然何文远刀锋触及王贲衣服时,王贲已侧身避过,身上绳索一圈圈散开,正是他以身就刀,待长刀割断绳索后,迅即避开。扶桑心中暗赞,这一下以进为退,十分巧妙,若非武功高强,只须差得毫厘,王贲已没有命在。便在此时,又有一刀当头砍向王贲,他突然身子背转,弯下身躯,双手上迎,待那人看清情形时,却已不及收刀,绑缚他双手的绳索便也开了。只因恰到好处,旁人看来,直如那羽林卫故意给王贲松绑一般。若不是何文远自己也砍断他身上绳索,定要发作出来。王贲双手一得自由,趁那名羽林卫愣神之际,中宫直进,锁拿他手腕,一柄单刀被夺了过来。同时刀背在他头上一拍,那羽林卫登时昏晕过去。
王贲又挡开砍来的几刀,舞刀护住身周,此时他如蛟龙脱困,众羽林军如何是他敌手?但经不住何文远再三催促,围成一圈,不住吆喊呼喝,却也不敢过分逼近。其它船上羽林军开始将人丢入海中。王贲心内大急,想冲过去救援,但何文远指挥羽林卫将他团团围住。正自着急,何文远忽然不再作声,手中单刀也被人夺去,抵在他背心。那人探出头来,大声喝道:“快叫他们放下武器!”正是扶桑。原来他趁众人紧盯王贲之际,突从藏身处跃出,趁着夜色掩护,悄悄逼近何文远,只因王贲武艺太强,何文远对他心存忌惮,只想尽早置之于死地,这才着了道儿。
众羽林军见首领遭俘,登时泄了气,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扶桑手上利刃紧了紧,低声道:“叫他们全部放下武器,快点!”何文远背上痛极,只得挥了挥手。羽林军更不多想,纷纷抛下手中兵刃。此时王贲及扶柳早持刀将徐福及众少年手上绳索割断,反将羽林军尽皆绑了。何文远兀自叫道:“王将军,为了一群反贼,你居然违抗皇上旨意!是否值得?还望三思啊!”
王贲从他衣衫下摆割下一截布条,塞入他口中,他这才安静下来。王贲给惊魂未定的扶柳请了安,道:“现下危险已除,请公主安心。这些人冒犯公主,如何处置,还请公主示下!”扶柳道:“让他们回去吧!告诉父皇,就说我们都死了!不要再来找我们!”王贲吩咐众少年将羽林军集中在两条船上,道:“公主殿下不回去么?”扶柳幽幽地道:“我父皇已待我如此,我如何还能回去?”扶桑道:“那是你不听话在先,他才叫何文远杀你,倘若你好好呆在咸阳,做你的公主,他又怎会为难你!”扶柳低声道:“难道我的心思此刻你还不明白么?”扶桑道:“正因为知你心意,我才不愿见你受苦。”扶柳道:“无论如何,父皇如若不能原宥你们,我也不会回去了。”扶桑道:“休得胡闹!此时此刻,岂是你任性妄为的时候?留下一条船给我,其他人都回去吧!毕竟有罪的只是我一人而已!”
徐福摇摇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们以为真有甚么仙人?嬴政既有心除掉我们,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扶桑道:“那大家回去躲了起来,总可以吧!”徐福淡然道:“你可太小瞧皇帝的能力了!”扶桑道:“难道当真没有法子,大家都要葬身于此?”少年中几名富家子弟叫道:“怎会如此?我们又未犯甚么过错,为何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不行!我们要回去!”徐福冷笑道:“皇帝杀人,又需要甚么理由了!”王贲道:“是啊!皇帝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如若你们有人上岸,这里所有人都别想活命。他已在沿岸布置了许多官兵,现下想来,只要发现你们上岸,必定重派人手执行杀戮!”
众少年未曾想过皇帝居然如此狠毒,不禁都打了个寒颤。年纪稍小的,不少已哭出声来。王贲续道:“不过大家如能同舟共济,在这里坚持几年,待皇帝渐渐淡忘此事,大家到时再相机行事罢!”待众少年情绪渐趋安稳,道:“你们耐心呆在此处,咱们就此别过!”
扶桑已知他宁愿违背嬴政旨意,也不愿戕害无辜一事,心下对其颇为感激,道:“你要走么?”王贲点头道:“总需有人回去给嬴政一个交待,否则他会源源不断派兵前来查看,你们可别想过安稳日子了!再说,有那些羽林卫在侧,大家总会有些不安心罢!”扶桑愕然道:“你是说……要把羽林军也带走?你不怕他们告发你么?”王贲笑道:“他们已经把事情搞砸了,说出真相对大家都无好处。何文远久处官场,他一定心知肚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出真相便得杀头,而若谎称任务完成,必有奖赏,你说他会选择哪样?”扶桑道:“捉虎容易释虎难,要是他们回去的路上加害将军,可该怎么办?”王贲道:“说不得,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我找到了他们下在我酒中的药粉,只好辛苦一些,每天服侍他们吃上一点,再加上绳索捆绑,相信他们之中,没人可似我一般,能将毒酒逼将出来。到了岸上便更不用怕了,杀害了我,定会有人追查真相,他们一定不敢下手!只是这些人容易对付,但到了皇上那里,不知他会否放过咱们?”扶桑感到心情沉重,有如一块大石压在心头,难以言语。
王贲从靴筒中拔出一把匕首,交给扶桑,道:“你拿去防身,多加保重!”说罢转身跳上关押羽林军的帆船,命令水手开船,那两船之人听得是回航,不由都欢呼雀跃起来。谁知道等待他们的又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