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鬼故事里的事，说的是一个男人住在偏远的郊区，而上班的地方在城里，每天晚上他都要骑上几个小时的车才能回到家。有一天晚上，他骑车走在路上，在一棵树前，他忽然看到一个背对着他的哭泣的女人。怜悯之心让他不由地停了下来，然后问那个女人：“姑娘，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在这里哭什么啊？”
女人一边哭一边说道：“天太晚了，我回不了家了。”
女人在说话时，头都没有回，而男人看到的也只是一条长长的黑黑的麻花辫子。
男人关心地说道：“别哭了，姑娘，你家住在哪里，我骑车送你回去。”
女人说道：“我怕你见了我的样子就不会送我了。”
男人憨厚地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呢，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然后，那个女人就把身子转了过来。
在女人转过来的那一瞬间，男人昏倒了，因为他看到了一条和刚才一样的长长的黑黑的麻花辫子。
故事权当是消遣，但是现在袁小北心里却在担心女人的正面也是如瀑布一般的乌黑长发，那样，估计他也会像故事里的那个男人一样，当场昏倒。
“小，小姐，请问你……”袁小北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但是，那女人并没有等袁小北说完，便把身子转了过来。
当她将身子转过来的那一瞬间，袁小北被眼前出现的面孔给吓住了。
袁小北怎么也不会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和那个鬼故事中的一样，也是一头乌黑的飘逸长发，那乌黑在这纯白的环境中显得是那么刺眼。
袁小北呆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这怪异的脑袋，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此时的感觉。
是恐惧？是惊讶？是怀疑？
忽然，两只苍白的手从两边伸了出来，一直伸向袁小北的面前，袁小北被这突然出现的手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往后躲闪，眼中带着惊惧。
那两只苍白的手，就像死人的手一样，没有半点血色。袁小北看到它们就忍不住想起一个月前在天银大厦天台上看到的那个白衣女鬼的双手，也是这样苍白，这样让人心不得安宁。
但是，那两只手并没有向袁小北伸来，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拨开了那如瀑布一般的长发，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袁小北看着这一系列动作的发生，也最终确定了他面前的女人并非像鬼故事中的那个半夜里出现的女鬼一样有着相同的前后面。
于是，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紧张的心也逐渐地平静了下来。然而，这平静并未来得及持续，就有重新变得躁动起来。
袁小北惊讶地叫了出声：“你，你，你是……”
那女人将挡在眼前的头发全部拨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然而这张脸在袁小北的眼里并不陌生，因为那是一张属于死人的脸，正是肖芳的脸！
虽然袁小北没有和肖芳真正地见过面，但是无论是她的照片还是在天银大厦的天台上看到的女鬼，都和面前的这个女人有着一样的容颜。
难道说这个女人是已经死去的肖芳？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使劲地揉了揉，然后又睁开，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张苍白的脸。
没错，那就是肖芳的脸！
“你，你，你是肖芳？”袁小北颤抖地问道。
女人慢慢地抬起眼睛，看着袁小北。
从她的眼神中，袁小北能看出一种幽怨。
那幽怨就像来自地狱深处的寒冰，直透进袁小北的内心，然他不由地身上一阵发紧。
他极力地将目光从她的注目下移开，但是，那眼神就像是一根锥子一样，刺进了他的皮肉，连带着筋骨，揪着他，让他想逃都逃不掉。
袁小北感觉到那幽怨的眼神中能释放出某种神秘的力量，这力量将自己紧紧地束缚住，无法摆脱。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就那么呆愣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就定格在这个瞬间。
他不知道下面将要发生怎样的事情，也不敢去想将要发生的事。
在一个人想要逃避某件事的时候却无法逃开，这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而此刻，袁小北正经历着这样的痛苦，无论他的内心如何紧张和恐惧，身体却无法动弹。
他忽然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人也只不过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生命，平凡而又缺乏创意。人们终其一生所追求的也只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时，在这个世界里，有许许多多人们无法预料、无法掌控的事情发生，而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人们会变得脆弱，变得无力，变得无奈，变得不知所措，就好像现在的他一样，身体无法动弹，想逃也无法逃脱。
他开始感到绝望，感到人生似乎真的走到了尽头。然而，也就在这时，脑中却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袁小北立刻睁大了眼睛，奇怪地看着对面的肖芳，很明显的，这声音正是面前的肖芳发出来的，但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肖芳的嘴唇并没有动半下，但是，那声音是如此清晰，就像在耳边响起一样。
眼前出现肖芳的面容，让他不由地又一次想起天银大厦天台上的那个白衣女鬼，她有着和面前的肖芳一样的面容，穿着一样的白色裙子，那獠牙和怒目，那狰狞的面容，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中出现，就像回放电影一般，不停地在脑中播放，让他重新体验了那种恐怖到全身汗毛直立的感觉。
顿时，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袭遍全身，让他有一种难以自持的冲动。
袁小北用紧张和恐惧的声音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对面的肖芳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却不再说话。
肖芳眼中的那种幽怨让袁小北感觉到极其不舒服，但是，他只能和她对视，逃不开。
“我，我见过你，”袁小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沉默和对视带来的恐惧让他更加感到不舒服，于是他只得找些话来，就算胡乱地说些什么，也能令他感觉到些许的安全，于是他继续说道“我曾在尼娜那里见过你们的合影。”
这就好比在黑暗中的人，习惯于用大声说话或大声唱歌来驱走恐惧一样。
但是，令袁小北没有想到的是，听到尼娜的名字，肖芳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欣慰与高兴，反倒更加幽怨，眼神也更加恶毒。
袁小北不明白肖芳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之后不再说话，等待着她平复下来。
忽然，肖芳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尼娜……哈哈哈……”
像一个得了失心风的女人，肖芳失态地大声笑着，完全不在意面前的袁小北的存在。
袁小北不敢再说什么，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她在那里失心般地狂笑。
笑着笑着，肖芳忽然哭了起来，那哭声是那样令人心碎，仿佛哭的人承受了巨大的委屈，有着天大的冤屈。
这突然的变化让袁小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面前失落的人。
袁小北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孩在自己面前哭泣，更何况是如此大声的哭，让袁小北感觉到一种心痛。但是，这次他却无法去安慰面前的人，不仅仅是因为他无法动弹，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同时也不敢多说话，因为他担心，一旦他说出了什么令她不满意的话，自己的命就会被她掐在手里，毕竟，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能被称为人，而是一个实际意义上的鬼。
鬼！
袁小北又一次想到了这个词，而每次想到它，都令他汗毛直立，因为这个词会让他想起天银大厦天台上的那个差点要了自己命的白衣女鬼。
肖芳终于停止了哭声，她擦了擦自己的泪水，但是，袁小北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泪水，原来，鬼哭竟是没有泪水的，而只是哭声令人心碎，让人难以忍受。
袁小北看着肖芳，心里却在想着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我能有今天，有她的一份功劳！”肖芳咬牙切齿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也因此变得阴冷，仿佛要将这个她生前的好友咬破嚼碎、吞咽下肚似的。
袁小北咽了口吐沫，心里却在奇怪为何肖芳会有这样的说法。自从他和尼娜接触，他就知道尼娜为了能够给肖芳申冤，一直都在做着努力，为了她的事，尼娜不惜舍身去盗取一些重要资料（当然这些也只是他的猜测和道听途说），但是，面前的肖芳看上去却对尼娜有着恨透骨的感觉，这究竟是为何？为什么肖芳会说自己能有今天，有尼娜的功劳？
他不明白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肖芳似乎看出了袁小北的疑问，于是对他说道：“有些事情，表面的并不等于实质的，你所看到的和你所听到的，其实都只是表面，内地里什么样，你永远无法知道。我想你也知道，我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着的人，或者更准确点说，我只是一个鬼。”
终于，袁小北听到了肖芳自己说出了这个字，虽然他早已经知道这些是事实，但是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也许你不知道，我的死和尼娜有着很大的关系，这个狠心的女人，和那个负心汉一起，将我害死了。”说到这里，肖芳又开始哭泣起来，和先前一样，任凭她怎么哭泣，就是没有哪怕是半滴眼泪。
袁小北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你，你不要伤心，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尼娜为了你的事，其实也操了不少心，甚至弄得现在都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肖芳突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盯着袁小北“什么意思？”
于是，袁小北就将自己从开始到“身在天堂”KTV上班一直到现在，这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肖芳说了一遍，肖芳听后，沉默了。
袁小北等待着肖芳开口说话，因为从她的沉默中，他无法判断出她现在是高兴还是伤心，是感激还是愤怒。
“唉……”肖芳忽然叹了口气。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袁小北，说道：“我想，尼娜应该跟你说过关于我俩的事情。”
袁小北点点头，说道：“嗯，她和我说过一些。”
肖芳眨了眨幽怨的眼睛，说道：“可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所以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些虚幻的假象。”
于是，肖芳开始给袁小北讲起自己和尼娜从离开家乡之后所遇到的事情。
肖芳所讲的，和尼娜所讲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相同的，唯独不相同的是，她们到达“身在天堂”KTV以后所发生的事情，尼娜只是简单地带过，而肖芳却将它们一字一句地讲了出来。
原来，两个人到了KTV一段时间之后，李圣杰就对肖芳产生了兴趣，甚至李圣杰为了方便和肖芳的幽会，还特意给肖芳租了间房子，而这间房子，就是现在袁小北所租住的地方，这一点无论如何是袁小北所没有想到的。
但是，李圣杰并没有娶她为妻的打算，一来是因为他并没有要和肖芳结婚的打算，二来是因为他骨子里仍旧是鄙视红尘中的女子的，因此，他不可能去和一个KTV歌女结婚。
对此，肖芳也不在乎，毕竟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子是不干净的，但是，她确确实实地是爱上了李圣杰，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让她做什么都可以，于是，这样的日子就这样持续着。
然而，随着和李圣杰接触的加深，她越来越感到他和“身在天堂”KTV的不同寻常，这之中似乎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每每涉及这些秘密的时候，李圣杰就会避开肖芳。对此，肖芳很伤心，于是，她打算弄个清楚。
终于，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调查和探寻之后，肖芳终于发现，原来李圣杰连同整个“身在天堂”KTV都是一个境外间谍组织设在中国的联络点，那些潜入中国的间谍，将窃取的秘密资料，在KTV里转接传送，而这个间谍组织，正是靠着这些资料获取巨额财富。
肖芳被这一发现给吓出一声冷汗，就算她在没有文化，也知道间谍是什么角色，也知道窃取中国的秘密资料卖给境外组织和国家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李圣杰，在他面前，她仍旧表现出与平时相同的样子，而李圣杰倒也没有起任何的疑心。
但是，这个发现就像是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里，让她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而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就是那个和自己亲如姐妹的尼娜。
于是，她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尼娜，并和她一起商量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只是，世事多变，时间长了，人也会变。
她不知道，自从肖芳和李圣杰好上以后，尼娜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她自认为自己要比肖芳漂亮，可为什么自己就败在了肖芳的手下？
她凭什么可以获得李圣杰的欢心？
于是，她以一种匿名的方式将肖芳发现李圣杰和“身在天堂”KTV的非法活动的事告知了李圣杰，李圣杰知道之后，非常生气。
于是，在一个黑夜，他们令一个人假装客人来到KTV，专门点了肖芳作为陪唱，最后在离开时，还将她带走了。
虽然肖芳十分不情愿，但是李圣杰说这是一位十分重要的客人，就算她觉得委屈，也得去。
无奈，肖芳只得跟着这个客人走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会是她走上的绝路。
客人开着车子也只是在北京城里兜了一个圈子，然后就又回到了“身在天堂”KTV。
肖芳对这位客人的行径感到奇怪，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什么也不做，却又回到了KTV。正当她感到奇怪的时候，李圣杰带着几个保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给架上了天银大厦的天台，接下来，李圣杰为了制造一个意外的假象，竟然让那四个保镖，当着他的面将肖芳强奸。
这并不是结局，他还让那些强奸肖芳的保镖用钢管将她的下体弄得血肉模糊，最后又将她吊死在天台的铁架上，造成一个刑事犯罪或自杀的假象。
听到这里，袁小北的心忽然一下子坠落了，这个场面是如此地熟悉！好像他曾经亲眼见过，但却分不清楚到底是在现实之中还是在梦中。
一个月之前的那次，他和一个女孩，电梯里的奇遇，天台的恐惧，这一幕一幕又仿佛回放电影一般，在自己的脑海中不停地播放。
他一直都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原来生命中总是充满了巧合的，只是人们都不曾去在意这些巧合，不曾在意这些曾经发生的真实的事情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他们，只是会将这些巧合当作一种玩笑，当作一种上天开给自己的玩笑，仅此而已。
而更令袁小北吃惊的是，自此之后，肖芳的灵魂便被锁在了天银大厦的天台上，无法逃脱，也就无法投胎，无法转世，一个虚无缥缈的灵魂，在那个荒凉的天台上不停地飘荡，却又飘不出那个范围。
这让袁小北想起了半夜里传来的凄惨的歌声，然而，在他还未来得及去想这些的时候，另一个问题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既然肖芳的灵魂被锁在了天银大厦的天台上，那面前的这个肖芳又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