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丁岚紧紧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犹如受伤的幼兽般哀鸣,“爸爸,你知道在这个地方,光有容貌的人算什么吗?她们连玩物都算不上!我真的不想连最后的那点自尊和希望都失去了。求求你,爸爸,让我回去吧!求求你!”
“岚……岚岚,爸爸突然有件急事要处理。穹苍学院可是无数人挤破了脑袋想进却进不了的,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爸爸先挂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手机听筒中传来“滴滴”的忙音,丁岚茫然地盯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逐渐染上了浓重的痛苦,绝望和愤恨。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丁岚紧紧地握着手机,咬紧牙关低喃,“爸爸,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为什么你能残忍地放任我被别人践踏吗?”
夕阳渐渐西沉,新月却没有升起,四周漆黑一片,只能看到远处辉煌的灯光,可是这些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衬托地她更可怜更孤独罢了!
她看着远处的灯光,忽然咯咯地笑出声来,笑声在静寂的夜中是那样刺耳尖锐:“既然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需要我,我还留在这世上干什么?爸爸,爸爸!连你都抛弃了我,我还有存在的价值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唉……”
她正这样神经质地笑着,自言自语呢喃着,却突然听到一阵轻轻的叹息。
“谁?!”丁岚猛地转过身,背靠着假山,双手抱胸紧紧搂着自己,颤声问道,“是谁?”
冰朔觉得自己跟这所学院真不是普通的犯冲。
刚接到任务要入学,就无意中练岔了心法,不得不散尽内力补救。前往Singapore寻找Daniel,居然能碰上百年难得一见的恐怖劫机。想要低调插班,隐藏实力,却遭遇神经质一般骄傲又记仇的文森特。好不容易不着痕迹地摆脱来找麻烦的人,想寻个隐秘的地方先避避风头,都能偷听到女孩子的隐私,甚至不得不出声阻止女孩自杀。
他忍不住轻轻叹出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女孩的话和今天发生的太多事让他感觉疲惫,甚至连声音都不想再伪装:“你是什么专业的?”
漆黑的夜幕下,一个男子的声音轻轻响起,犹如暖风轻轻吹过紫贝风铃,又如溪水潺潺流过青草泥土,仿佛只短短几个音节就能触动人的心灵。
丁岚如着魔般轻轻吐出答案:“药物化学……”
冰朔暗自挑了挑眉,当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干净的小姑娘居然会读药物化学。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丁岚猛然回过神来,警惕而小心地朝声音地来源地走了几步。
冰朔缓缓道:“明天晚上这个时间你在这里等我。我会为你准备药物化学的初步入门资料。”
“什……什么?!”丁岚惊呼道,“你……你是我们系的学长吗?”她猛地加快了脚步。
冰朔脚下一个错步,瞬间消失在原地,声音却依旧稳稳传来:“死或许能远离所有痛苦。只是,如果连尝试都不尝试一下,就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你不会不甘心吗?”
丁岚眼前空荡荡的场景,呆呆站在原地呢喃:“我会……不甘心吗?”
是啊!如果就这么死了,被同学羞辱,被老师鄙夷,被爸爸抛弃,连自己也放弃了自己,我真的不会不甘心吗?
“学长,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学长……学长……!”
丁岚低下头,用食指轻轻按了按手机的Power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19:47,紧紧握了握拳头,转身大步离去。
Five.
一个借力越上三楼阳台,冰朔翻身跳进窗户,打量着自己的临时宿舍,嘴角轻轻勾了勾。
穹苍学院的各种设施,真是说不尽的豪华,简直到了穷奢极欲的地步。
冰朔推了推左边的门,锁着。他耸耸肩,转身推开另一扇,典雅中彰显低调华丽的卧房立时展现在眼前。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冰朔擦着头发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虽然锁骨以下的皮肤色泽依旧是白皙晶莹,但脸上和手上的伪装,哪怕经过热水浸泡依旧没有任何褪色。苍白中带着几分病态的青灰,典型常年少见太阳的宅男肤色。
他满意地点点头,穿上衣服,从背包中取出手提,很快便用手机连上了网络。
这个房间中并不是没有网络,卧房中甚至配备了一台顶配一体机。只是在确认这里的设备和网络没有被人监控前,冰朔并不想使用它。
“萧少爷,好久不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手提扬声器中传出来,视屏却并没有显示。
冰朔一边继续擦头发,一边打招呼:“邱叔好,我要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已经发到您的私人邮箱了。”邱叔回答,“萧少爷的任何要求,我们都会第一时间满足。”
冰朔笑笑,说了句:“合作愉快!”
随即想到了什么,仿佛漫不经心般问道:“邱叔听说过连环三交锁吗?”
邱叔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你入学考核那天的情形,阿泰已经都告诉我了。少爷说,他知道你想了解什么,所以马上命令我们去彻底调查。但很可惜,关于穹苍学院的任何讯息,我们所能得到的资料,实在太少太少了。”
冰朔“嗯”了一声,并没有接话,等着邱叔后面的转折。
果然,电脑中传来邱叔低沉而凝重的声音:“三年前的统招考核,穹苍学院将其称为‘七月流火’,意为此次过后,将来所有的对决与考核都将黯然失色,无法企及。这是邱叔唯一能告诉你的。”
“七月流火……二十八秒。”冰朔低声轻喃,“用二十八秒破解连环三交锁的人,就是出自那次考核。”
冰朔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向邱叔道了声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将擦头发的浴巾丢在一边,冰朔从邮箱中提取出附件,一目十行地阅读着几百兆的资料,眼中慢慢露出凝重之色。
他想的果然没有错,这个学校的位置和周边历史很不简单。
把一所设施如此完备的学校建在山峰之下,收纳各行各业的精英及贵族子弟,同时却又对整个社会隐而不选,从不广泛招生。这所创建了三十余年的学校,必然有它存在的独特目的。而这个目的,很可能与这个山脉有关。
邱叔传过来的资料百分之九十都是关于山脉及其周边环境的,甚至还有许多扑朔迷离的传说。从这些资料若隐若现显露的神秘中,冰朔似乎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场合作,果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啊!
关掉资料,目光落在下一封未读邮件上,冰朔看着寄信人“水琉璃”三个字,脸上露出惬意而柔和的笑容。
“哥哥,我已经有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呢?昨天劳动课老师教我们织围巾,别人都送给爸爸妈妈和老师。可是我一定会留给哥哥的。就算不好看,有许多洞洞你也不许嫌弃,一定要戴哦!——最爱哥哥的琉璃。”
冰朔轻轻关上电脑,嘴角轻轻勾起,因隐形眼睛笼罩而显得黯淡的眼眸在这一瞬间,仿佛亮起灿烂而柔和的光芒。
无论这场合作是否艰难长久,他都一定会完成的。
只为了他在这个世间最想要守护疼爱的妹妹——水琉璃。
Six.
时间刚过晚上七点,丁岚就已迫不及待地等在假山后面。
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她比往日更魂不守舍,也获得了更多的嘲笑和鄙视,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脑中不去回响那清俊悠远如风吟般的声音。
她是那么渴望再听到这个声音,更渴望声音的主人能带给她奇迹和希望。宛如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哪怕明知道如幻影般遥不可及,却依旧疯狂地期盼。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手机屏幕明晃晃地显示19:50,假山四周依旧空荡荡的静寂,没有靠近的人影,更没有悦耳的男声。
丁岚轻轻地用手捂住脸,冰凉的指尖感受到眼眶的灼热。她的喉咙低低地震动着,发出破败的断续的笑声:“丁岚,你是有多么愚蠢,才会相信一个玩笑。”
她的笑声刚落,耳边突然传来奇怪的嗡嗡声,很熟悉又很奇特。就像……就像……对了!就像是平日关闭铃声的手机放在桌面上震动。
丁岚的心头猛地一悸,飞快地在草丛中寻找,几分钟后,当她沮丧的以为自己肯定来不及接起电话时,她终于找到了一部黑色的毫不起眼的直板机。
“喂……”丁岚紧紧握着看上去连一百块钱都不值的手机,小心翼翼地对着听筒询问,“是……是学长吗?”
手机的那段一阵沉默,半晌后终于传来熟悉的让她想要落泪的声音:“对不起,有些事情耽搁了,你……”
“我……我叫丁岚,一年级F班新生!”丁岚急促而又紧张地打断他的话,“学长,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手机那段是一阵更长更无声的沉默,丁岚强忍住心头的恐慌和期盼,颤声道:“对……对不起,如果学长你不想说……”
“你手上的通讯器是我特制的,只能单向接收我的联系,防止截留电波,无法反追踪……”温和淡雅的声音缓缓打断她的话,“丁岚,我并不想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请你谅解。”
丁岚拼命点头,如赌咒发誓般哽声道:“对不起学长!我……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你,我发誓!”
丁岚仿佛听到对方低低的笑了下,随即道:“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每晚七点到九点,你找个僻静的地方,我为你讲解生物化学原理与药剂学。”
“学长!我很笨的,教授的讲课我一点都听不懂?”丁岚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抓着电话,“学长,我很感谢你肯帮我,可是我……我怕你会对我失望。”
电话的另一头,正躺在摇椅上,塞着耳麦,翻阅着Medicinal Chemistry Case Study的冰朔动作顿了顿,随即挂掉了电话,才轻声自语道:“丁岚,女,十六岁,Y市新星证券公司老板的女儿,无后台无特长……如果真的毫无特长,穹苍学院又怎么会招进来呢?”
冰朔扯掉耳麦线,目光凝视着夜幕星空,轻轻呢喃,“引发一个人潜在的天赋,将她的命运导向一条截然不同的轨迹,我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呢?”
Seven.
丁岚一直觉得,自己这几日像在做梦一般。
她从不知道这世间竟有如此厉害的人,无论她问出怎样的问题,与专业相关或不相关,那个人都能毫不犹豫地回答她。
他为她讲解生物化学与药剂学,总是在电话中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聊聊几句,点出原理,生动形象举出实例——连她这样愚笨不堪的学生都能在三个小时中听得津津有味。
她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或许是适合药物化学这门课的,尤其是当学长讲到精神药剂相关的章节时,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燃烧了起来。
“学长……学长……”她的拇指轻轻摩挲过手中的通讯器,嘴角的笑容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的温柔。
突然,她的眼前一暗,紧接着手中的通讯器被猛然拽走,耳边传来女子银铃般奚落的笑声:“丁岚,我看你盯着这又丑又古董的手机半天,还露出那么恶心的表情,是不是在睹物思什么人呀?”
丁岚猛地站起身瞪着眼前的女子厉声道:“姚淑玲,还给我!!”
姚淑玲被她想要吃人般的恐怖眼神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地怒叱:“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大呼小叫!”
“看你这么紧张这东西,不会是情郎送的吧。”说到这里,姚淑玲轻蔑地看看手中难看的“砖块”,又看向眼眶都红了的丁岚,笑得越发开心,“原来这么一个破东西就能将我们的大美女丁岚搞到手啊!这下我们班男生可有艳福了,你们说是不是?”
立时有个男生不怀好意地凑过去笑道:“丁岚,我送你个iphone5,你今晚跟我回宿舍如何?”
“把手机还给我!”丁岚狠狠推开恶意围观的人群,如发疯般朝姚淑玲扑过去。
姚淑玲被她撞的连连后退几步,后腰磕在桌角上,疼得她直咬牙,看着丁岚的眼神越发愤恨。
终于,她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身拉开身后的窗户,将手中的东西狠狠丢了出去。
丁岚眼睁睁地看着她扔掉自己的手机——手机在空中飞得很远很远,随后直线坠落在看不见的深谷,再也拿不到,再也够不着。
一秒又一秒,她的希望,她的人生,也仿佛随着消失的手机永远沉浸在黑暗中,再看不到光良。天上掉馅饼叫做奇迹,馅饼在饥饿者的手中化为乌有叫做绝望。
这世间本就没有奇迹,她为何还要去相信。
丁岚双目直愣愣地看着姚淑玲,又一一望向围观的嘻嘻哈哈的重人,漆黑的眼底泛起汹涌的波涛。
好想……好想杀了她们,撕碎她们,让他们也尝尝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和绝望。可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哪怕再痛再恨,弱小的自己面对欺凌和伤害,又能如何反击呢?
“你瞪我们做什么?”姚淑玲有些心惊肉跳的看着她娇美容颜上赤红的双眸,那种痛恨那种绝望,让她没来由地恐慌,“不过是一个古董机,大不了我赔你一个就是了!”
丁岚垂下眼眸,咯咯笑了几声,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她的手重重地打着颤,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动作缓慢而认真地翻开Computational Chemisty的书籍,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下阅读。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强大起来,就如那个人一样,无所不能,淡定从容。想要掩藏便能掩藏,想要如救世主般从天而降就能从天而降……轻易掌控他人的命运兴衰,看着别人起起伏伏……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爸爸,学长,姚淑玲,所有所有人……你们一定会等到这一天的。
姚淑玲看着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周身气压却阴郁的有些反常的丁岚,秀眉皱了皱,对身边的一个男子低声命令道:“大班长,我想凭丁岚的成绩,已经不适合留在我们F班了吧?”
处于情绪崩溃扭曲边缘的丁岚自然不会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学长此刻正拨通了她的手机,可是漫长的“嘟嘟”声后,手机听筒中传来的却是极其细微的,属于男子的呼吸声。
冰朔迅速挂断电话,指尖一用力,手中本就不牢固的机身立刻分崩离析。他远远一扬手,将塑料零件统统丢进定时燃烧垃圾桶,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自己打这个电话,本来也是想要告诉丁岚,课程到今晚就该结束了。
无论是丁岚在精神药剂上令人震惊的突飞猛进,还是自己的正式开学,这场意外的补课都应该到此为止。
只是,通讯器为什么会在一个男子手中呢?这个呼吸沉稳,内息绵长的男子究竟是谁?
“冰朔,在想什么呢?还不快跟上,插班生第一天上课还敢迟到,那是罪该万死的知道吗?”高铭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
冰朔扯了扯嘴角,连忙垂眉顺目,微低了头,快速跟上去。
20XX年9月22日,这将是他进入穹苍学院正式就读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