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意外在于,每时每刻都有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One.
时钟指向凌晨六点,紧闭的门忽然被打开来,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从门后走出,又轻轻将门带上。
出来的是一个青年男子,年约三四十许,有着异常俊秀的五官,神情看上去却清冷淡漠。
他刚一出门就愣了一下,只见宽阔的客厅中空无一人,沙发上随意丢着一个鼓鼓的旅行背包。硕大的等离子电视却堂而皇之地开着,主持小姐正用悦耳的声音播报着每日新闻:
“三日前,随着Pandora号巨型豪华赌船驶进维多利亚港,四年一度的亚洲赌王争霸赛拉开了帷幕。最引人关注的上一届亚洲赌王叶胜,二十年来一直是澳门当之无愧的赌神,历年来也多次成为亚洲赌王参加世界赌神争霸赛。所以赛前猜测,叶胜再次问鼎亚洲赌坛的可能性非常高。然而……”
男子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改变方向沿着盘旋楼梯,朝楼上走去。
果不其然,他在第一间微敞的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十七岁上下的少年,一身白色T恤,剪裁合体样式普通的牛仔裤,背影修长而美好。此时他正坐在一张小床前凝视着床上小女孩可爱的睡颜。
男子走进房中,目光扫过微张了口仰面向上好梦正酣的女儿,冰冷的面容闪过一丝柔和。
“冰朔……”他喊了一声少年的名字,正要问话,坐在床边的人却忽然回过头来,食指贴在唇上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两人悄若无声地走出女孩的卧房,来到隔壁,属于少年的房间。
“什么时候回来的?”男子神色淡淡地问。
少年,冰朔轻轻舒展了一下身体,脸上尽是疲惫过后放松的惬意:“凌晨三点多到家的。”他指了指别墅背面的围墙,“爸,那里的保全系统还有漏洞。”脸上尽是带着点恶作剧的轻松笑容。
男子清冷的脸上也终于浮起了几分无奈:对你来说,怎样的保全系统才没有漏洞?这样想着,他的眼中却是明显的宠溺多于无奈,“这一次,准备待多久?”
冰朔惬意地靠躺在床上,捡起遥控器随便按了几下,荧幕亮起后依然停在那个美丽的海港——维多利亚,港上的Pandora豪华赌船像是在宣誓着世间最无止境的欲望之源。导播小姐的声音清脆动人,却难掩震惊和慨叹之意。
“谁也没有想到,叱咤赌坛数十年的亚洲赌王叶胜会毫无招架之力地败在名不见经传的十七岁少年SHAWN身上,差点赔尽了全部家产……”
“明年8月,这个横空出世的新一代少年赌王将前往美国拉斯维加斯向‘世界赌神’的称号发起挑战。本报十五日讯。”
冰朔微微皱了皱眉,按下了“POWER”键,房间里重归静寂。他抬头对上男子无波无澜却明显不容违逆的双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一个小时后就要上路了,凌晨五点的飞机。”
顿了顿,他又道:“这一次就别让琉璃知道我回来过了,免得她失望。”
想到日夜期盼着哥哥回家哭闹不休的女儿,男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要去多久?”
“少则半年,多则……我也说不准。”冰朔抿了抿唇,“爸,我想问你借一下——绝。”
“绝?”男子以极其不可思议地目光看着他,“冰朔,如果我没有记错,十岁后,你就不需要任何武器了。”
“绝”是一件首饰,也是一件危险的武器。看似不起眼的外表下,隐藏着重重杀机。
冰朔有些尴尬,修长白皙的手指拨了拨柔软的黑发,轻声道:“步杀……我是说有个人,曾教给我一种古怪的内功心法——‘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前不久我见左右无事就开始练了,于是内力在一夜之间散尽,体内空荡荡的,完全提不起劲来。也不知道这样糟糕的状况会持续多久……”
男子皱眉听着,忽然心中一动,打断他的话:“你打算去哪?”
冰朔定了定神,用轻描淡写地语气道:“爸,你能不能想办法暂时抹掉我的资料。我是说,如果有人调查萧冰朔,我希望他们一无所获。”
男子一怔,随即琥珀色的双眸微微眯起,剑眉轻蹙,不怒自威,“冰朔,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你究竟想做什么?”
冰朔的目光有一瞬停留在隔开了他与妹妹的白色墙壁上,就在隔壁小小的卧室中,躺着他发誓用一生呵护的宝贝妹妹——水琉璃。当收回来时,他的眼中已是一片坚毅。
“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同时也不允许琉璃受到任何伤害。冰朔轻轻拂开过长的额发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爸爸,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但是现在,还不能说。请你谅解。”
清润的声音温和而低缓,却透着无可动摇的坚定和决然。
这个不足十八岁的少年,每当他用着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就代表一切已成定局,绝无可能改变。
男子面无表情地用深邃的目光看了他半晌,终于微微点头,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个样式简单的挂坠交给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当房门即将合上的时候,男子忽然停下了动作,他在原地静默了半晌,才用淡漠清冷却绝非无情的声音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还有,早日回来。”
门轻轻地关上,冰朔望着静滞的木门良久,忽然露出一个灿烂柔和的笑容:“当然,爸爸。”
我们是亲人,而这里是我的家,不是吗?
Two.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乘坐美国联合航空公司UA895前往新加坡樟宜机场……Good evening, Ladies and Gentlemen:Welcome aboard UnitedAirlines flight UA895 to Singapore Changi (SIN)……”
飞机在轰鸣声中,缓缓升上高空,化为蓝天中的一个小黑点。
在飞机平稳飞行后,冰朔摘下了蓝黑色的眼罩,打开了挂在耳上的微型收音机。过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稍稍顺手拨了一下。耳边清晰传来女子柔媚的声音:
“……就在亚洲新赌王诞生不到二十四小时后,在美国的大西洋城,摩纳哥的蒙特卡罗,南非的太阳城中也分别诞生了新的美洲,欧洲和非洲赌王。而此次最令人瞩目的是,代表上一届‘世界赌神’——Steven.King出赛的美籍亚裔赌王,年仅十八岁的Gallant……”
恰好这时乘务员过来检查他的安全带,他微垂了下头,低声道:“谢谢。”美丽的空姐因为这悦耳的声音而忍不住望了他一眼,只是过长的额发挡住了他的大半侧脸,空姐略显遗憾地走向下一个乘客。
冰朔笑笑,拿起手边的饮料尝了一口,暗道:飞机上的食物果然不好吃啊!
“……但最让人感到震惊的却是,刚刚赢过叶胜夺得亚洲参赛权的少年赌王Shawn却突然宣布退出世界赌王争夺大赛,更奇特的是,全球几百家媒体,居然无人能挖到这个化名Shawn的少年的背景资料。这一变故,也让整个赌神争霸赛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
微型收音机里还在絮絮叨叨讲着明年那场终极赌神争霸赛的赔率和分析,冰朔抬手按了一下,果断关掉。一边准备调出音乐来,一边想着:琉璃好像长胖了一点,脸色也很好,看来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
“哥哥,抱,抱~~”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冰朔他思绪。他低头看到一张粉嘟嘟的可爱小脸,对他眨巴着大大水润的眼睛,“哥哥,抱抱……”
冰朔眼中掩不住的温柔,微笑着很习惯地将她小小软软的身体抱起来。(小孩缘一向都好得不可思议的某人)
胖胖的小手扯着他柔软的过长的额发,小脸上漾出开心的笑容:“哥哥,漂漂……漂漂……”
冰朔将她小小的手握在手上,以免她再蹂躏自己的头发,柔声问:“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歪了脑袋,眨了眨大眼睛,似是在思考什么。随即又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玩……玩……哥哥,亲亲……静静要亲亲……”她指着自己胖嘟嘟的包子脸,期盼地看着冰朔。
眼看因为自己没有反应而泫然欲泣的小脸,冰朔简直要抚额苦笑了,一瞬间记起小时候的琉璃也是如此的粘他,简直是二十四小时折磨他的神经。
幸好这时一个甜美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静静,你又在调皮了。”
坐在冰朔腿上的小女孩闻声兴奋地叫起来:“妈妈!妈妈!”
一个秀丽的少妇弯身将小女孩抱进怀中,向冰朔抱歉:“不好意思,为您添麻烦了。”
冰朔坐直了身体,微笑地向她摇头。少妇身上有种淡定柔和的高雅之气,让人忍不住尊重又心生亲切之心。
少妇抱着小女孩朝自己的位置走去,小女孩却在她怀中不安分的踢腾:“要哥哥……哥哥抱……呜……静静要哥哥……”
“碰——”小女孩乱踢腾的脚踹到了某个乘客的手肘上,他原本捂得严实的口袋里忽然掉出一样东西。少妇正要道歉,却忽然觉得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乓——”一声后,她竟被那乘客狠狠甩了出去。
少妇几个踉跄,手上的孩子再抱不稳,她“啊——”地发出一声惊慌的尖叫,眼看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就要被重重摔在地上……许多人都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身影就在此时,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一秒钟后。
“哥哥,哥哥……呵呵……”小女孩开心地抱住冰朔修长白皙的脖颈,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哥哥……厉害!”
冰朔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脸上却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他抱着小女孩站起身来,脑中浮现出刚刚看到的景象:那从男子口袋中掉出来的物品,分明是一把手枪。难道说……
机舱里忽然传出一声暴戾的怒喝,方才的那个乘客正将少妇抓在胸前,拿枪抵着她脑袋,用没有人听的懂的语言大吼。
几乎是同一时刻,仓前有两个乘客站起来冲向驾驶室,开始用力踹门。他们的手上也拿着枪。
机舱里一时间充满了恐惧和惊徨,乘客们战战兢兢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哇——”冰朔怀中的小女孩大哭起来,“妈妈,妈妈——,静静要妈妈……”
冰朔连连安抚,生怕惹怒了歹徒们。他扭头观察了一下前后,发现劫机的歹徒总共有四人,此刻占据着极为有利的分散位置,而且手中都握着武器。
那个劫持着少妇的歹徒,改换成用蹩脚的英语吼:“Be quiet,airhost,OUT!”
片刻后,一个年纪稍大的空姐从乘务室战战兢兢地走出来,也用英语回答他:“Sir, please calm. Your request, we…we will try to meet. Please… do not hurt the passengers.”
歹徒的脸上有一瞬的迷茫,随即是羞怒的杀意。显然,他根本听不懂空姐一长串的英语。
眼看他的手指扣上了扳机,冰朔心口猛地一紧,他厉声喝了一句乘客和空姐听不懂的话。可是歹徒却听懂了,他用有些震惊的语气回了一句。
冰朔用不太流利的语言,却镇定自若的神情与他对答。语毕,那歹徒竟露出几分激赏,神色也柔和了些。随后他又神色凝重地说了一长串话。
冰朔微微怔了一下,秀气的双眉微微皱起,眼中的深思和错愕一闪而过。他转身面向乘务员,用凝重的语气流利的中文道:“他要你带他们去美洲赌王Gallant所在的头等舱,并要求飞机先前往边境。他们的手上有枪,还有微型定时炸弹。他说,他们随时准备着和机上所有的人一起去见上帝。对了,他说他们不是恐怖分子,只是想向M国人讨回公道的受害者。”
在紧张地协商后,他们终于不得不满足歹徒的要求。因为他们手上不仅有致命的武器,还有人质,而且在飞机上发生暴动,随时有可能机毁人亡。只是对于歹徒要求飞往边境要求,驾驶员还以航道变更容易出现事故的理由拖延着。
冰朔因为通晓阿拉伯语而被要求共同前往头等舱,于是他主动提出代替那少妇成为人质。歹徒们商议下,最终还是不肯尽信他,于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监视乘客们动静,依旧挟持着那少妇。另两个则押着空姐和冰朔,前往头等舱。
Three.
头等舱的设施和服务自然是经济舱无法比的,而美洲赌王Gallant所在的头等舱更是豪华中的豪华。不仅仅有单独的包间,包间中还有单独的桑拿水疗室,等离子挂壁电视,长毛绒毛毯和内置按摩功能可转入81吋长的床。
这是冰朔第一次见到被称为“美洲赌王”的Gallant。虽然早知道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可是直到亲眼看到,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豪华舒适的头等舱中,他正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看不到脸孔。褐色的短发染了微黄的灯光,显得柔和而温暖,即便坐着也能看出他身材修长偏瘦,却不瘦弱。他的左右两侧站着两个一身黑色西装,强壮彪悍,面容冷峻的保镖,更衬得他青涩和不具威胁性。
两个歹徒挟持着两个人质闯入他所在的机舱,歹徒手中甚至还有枪,而他和他的保镖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视而不见。冰朔为这个人的深不可测感到一阵寒意。
挟持着空姐的歹徒因为被无视,恼羞成怒地朝他怒吼了一声。
坐在桌前的少年终于抬起头来,温和,俊秀,儒雅,嘴角优雅的笑容更是有着惊心动魄的震慑力。只是那双漂亮凤眼中若隐若现的戏虐和深不可测的精芒,却让人心生寒意。
他的表情停顿在淡淡幽深的笑容下,然后竟开口吐出一句流利的阿拉伯语。
“你们究竟是真的M国独裁受害者,还是……受雇于摩纳哥的蒙特卡罗?”
冰朔为他语调中笃定的戏虐和讥讽而轻轻叹息。
事实其实很明显,这世间虽然有千千万万疯狂的反M复仇者,却绝不会有人为一个区区亚裔美洲赌王而冒险劫机,他们也没那个能力控制安检部门。可是身为四大都城之一的蒙特卡罗却不同,在摩纳哥,绝对有人有理由,也有足够的财势权利,为了一个“赌神”的头衔劫持客机。
歹徒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震惊和恐惧,他们将枪口紧紧抵在冰朔和空姐的额头,厉喝:“叫你的保镖出去,否则,我杀了他们!”
Gallant看看色厉内荏的歹徒,又看看吓得涕泪横流的空姐和低垂了头看不清表情的冰朔,像是觉得极为有趣再忍不住般“哧”地笑了出来,摊手道:“两位请便。他们的命,与我何干?”
所有人都被这句无情残忍的话吓呆了,歹徒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而扭曲。空姐的忍耐和恐惧终于在Gallant无情的笑容中到了极限,她“哇”地哭了出来,声嘶力竭不管不顾地大吼:“救命——,救命啊!!”
冰朔心叫不好,在歹徒发怒下杀手前,他忽然抬头看向Gallant,用阿拉伯语冷冷笑道:“先生,如果您不想让自己的锦绣年华断送在不久之后的坠机事件上,最好还是收起您那幸灾乐祸的嘴脸吧。”
Gallant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被挟持的人质会对他冷笑并说出这一番话,还是用阿拉伯语。他左边的眉毛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是中国人?”
“是。”冰朔淡淡回答,额发后的双眸闪过澄澈的蓝光。
Gallant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若有似无的笑:“好吧,就算是奖赏你的勇敢……”他朝后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是,少爷!”两个保镖一丝不苟地回答,离去,竟是没有一点焦灼的表情。
冰朔看着Gallant的眼中露出了几分钦佩,这让Gallant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当两个保镖走过他们身边时,一直坐在办公桌前的Gallant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玩味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