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目解释:“我如果直接告诉他我把你从精神病院偷出来了,他会怎么想?另外,你现在藏在我这儿,如果让他过来面谈,他就知道了你的下落,万一把口风露出去,让孙国强知道了,他带着精神病院的医生硬来绑架你,又是麻烦。如果跟他约在另外的地点会面,你就得出去,我也怕再发生别的问题。”
“你这个人不是挺果断的吗?怎么现在变得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我总不能在这儿藏一辈子吧?”
鼠目长叹一声:“我承认我想得有些多了,可能这就是关心则乱、牵肠挂肚吧!你也应该知道,如果再出现什么事情,不但你承受不了,我也承受不了了,所以我不能不尽量想得多一些。”
张大美默默无言,起身给鼠目沏了一杯茶,双手捧着放到了鼠目的面前。此时无声胜有声,张大美的心情通过这默默无言的动作表达得淋漓尽致。鼠目有些痴,能言善辩的他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只好保持缄默。片刻,鼠目啜了一口茶水打破沉默说:“我们还是先通过电话跟陈律师联系一下,看看他怎么说。”
张大美点头:“也好,我直接跟他说。”
鼠目便用手机打通了陈律师的电话,听到陈律师接了电话,也不说话,直接将电话交给张大美。听到张大美的声音,陈律师大吃一惊:“你不是在精神病院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出来不久,我想问你一下的是,我委托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还有几个手续需要你亲自签字,另外还有一个重要情况,就是你丈夫孙国强提出,说你的精神有问题,没有独立民事能力,所以……”
“那是他胡说八道,你不应该相信。”
“不是我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要让法庭相信你的精神没有问题,这就需要我们申请精神鉴定,这件事情我已经给李记者说过了,他没告诉你吗?”
张大美看了鼠目一眼,含糊其辞地说:“他可能还没顾得上说。”
陈律师这才进一步解释:“如果孙国强正式提出你的精神有问题,我相信他能够拿到这方面的证据,甚至已经拿到了这方面的证据,那法院就不可能受理你跟他的离婚诉讼。所以,我们也必须用证据来反驳的他主张,我已经跟省精神病康复中心的专家联系好了,由他们对你进行一次精神科鉴定,你愿不愿意作这样的鉴定呢?”
张大美想了想说:“好好的人谁愿意作这种鉴定,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好去作了。”
“那就好,我马上安排,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作这个鉴定,然后马上到法院要求立案,这样法院也就没有理由再拖延不立案了。”
张大美点点头,好像陈律师隔着电话线能看到她似的:“那好吧,我等你的电话。”
挂断电话,张大美对鼠目说:“奇怪,他怎么没问我在什么地方?”
“因为他知道你肯定跟我在一起,所以也就没必要问了。”
张大美又说:“他也没问我怎么突然出院了。”
“那也是因为他知道肯定是我把你弄出来的。”
张大美问道:“你跟他关系很近吗?怎么他什么都知道。”
“我跟他很熟,但并不是很近,他知道的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稍有生活常识和推理能力的人用不着耗费多大工夫就能知道。”
张大美又问:“你估计孙国强下一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如果孙国强正在准备对你杀人灭口,我也不会惊讶。”
“你估计得还不够充分,应该把你也加入到他杀人灭口的对象里,你怕不怕?”
“我怕什么?我要是怕就不会到精神病院去偷你了。”
张大美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会害怕,也知道你会为我做什么,可是你知道我会为你做什么吗?”
鼠目惶惶然:“不敢想你会为我做什么,也不会去想你会为我做什么,我主要想的是能为你做什么。”
张大美过来坐到他的身边,随即又依偎到了鼠目的怀里,对着鼠目的耳朵轻声说:“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我自己送给你。”
鼠目轻轻搂住了她,双手不含一点欲望地抚摸着张大美光柔的肌肤:“我要的是你的一生,懂吗?我也会把我的一切都送给你的,只要你愿意接受。”
张大美在他的怀里微微颔首,鼠目感到有滚热的液体沾染在他的手上,他知道,那是张大美的泪。11和孙国强的谈话让赵宽尴尬、震惊。送走孙国强之后,愤怒的情绪夹杂着无奈让赵宽坐卧不宁。他实在想不透鼠目到底要干什么。这个问题他问过孙国强,孙国强的回答让他难堪:“这个问题好像应该由您的内弟回答。”
根据孙国强的说法,他妻子张大美有精神病,而鼠目利用人家精神不健全,经常去勾引、骚扰人家。后来孙国强把他妻子送进了精神病院医治,鼠目竟然半夜三更潜入精神病院重症监护区,把人家的妻子张大美给诱拐了,至今下落不明。不管怎么说,也不管鼠目出于什么目的,赵宽认为这都是无法容忍的卑劣行为。现在让他最感到为难的是,作为姐夫,他对鼠目的影响是有限的,而且这种问题也不适合他这个当姐夫的出面,最好由李寸心出面跟鼠目谈谈。可是,李寸心的病情非常严重,别说让她出面找李寸光谈了,连这件事情都不能让她知道。孙国强作为班子成员,郑重其事的找赵宽谈这件事情,等于把这件事情上升到了政治层面,具有私事公办的性质,从一定意义上说,赵宽能不能处理好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关系到领导班子团结和分裂的大问题。赵宽踌躇良久,还是决定要干预这件事情,情势也摆在那里,他不干预也不行了。于是他拨通了鼠目的电话,口气严肃地约定晚上在家里跟鼠目见面,有重要事情相谈。鼠目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情,电话上能不能谈,赵宽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必须面谈,你也必须按时回家。”
鼠目虽然对赵宽并不是那么唯命是从,甚至在许多事情上往往还有些逆反,但是作为姐夫、市委书记、他父亲的学生,赵宽用这种不容置喙的口气对他发布命令实属罕见,他倒也不敢用以往那种半真半假、玩世不恭的态度应付,只好服从命令,郑重承诺下班以后回家聆听赵宽的教诲。放下电话,鼠目立刻想到,赵宽这么着急着找他,八成是跟张大美一事有关,只是还不清楚赵宽对这件事情的了解有多深,抱了什么态度,具体要跟他谈什么。于是安顿好张大美之后,鼠目如约回到了紫苑路三号大院。家里冰锅冷灶,梨花一直在医院照顾李寸心,家里自然也就没人做饭,赵宽的脸跟家里的锅一样冰冷,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鼠目。鼠目进来的时候他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手表,鼠目想尽量把气氛搞得轻松一些,就涎皮赖脸地打趣:“书记,你这是准备开常委会啊!”
赵宽冷着脸说:“寸光,今天你别当我是书记,也别当我是姐夫,就当我是一个同事、朋友,一个你父亲教出来的学长。另外,你说话也别用那种嘻嘻哈哈的方式,我不喜欢。”
鼠目只好自我解嘲:“没办法,你是家里的老大,一切都按你说的办,你在我面前身份太多了,用哪一个身份我都得听你的。对了,你吃饭了没有?我也没吃,不行叫两份外卖我们边吃边谈。”
赵宽拒绝:“还是谈完了再吃吧,这件事情不说清楚,什么东西我也吃不下。”
鼠目问:“啥事那么严重?”
赵宽反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一切正常啊!”
赵宽出其不意地问他:“正常吗?我看未必。你把人家孙国强副市长的老婆藏到哪儿去了?”
鼠目万万没想到赵宽会这么直截了当,老脸微红却还硬着头皮抵赖:“什么?孙国强的老婆我怎么知道到哪儿去了。”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人家找我要人来了,我相信这件事情孙国强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没有确凿证据就贸然去找我。”
鼠目舌头变短了,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道坎儿,要想迈过这道坎儿,就必须如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赵宽说清楚。赵宽可不会像孙国强那样拿他没办法,到时候国法家规一起上,他鼠目如果不把张大美交出来,赵宽既可以动用司法、行政手段处置他,也可以运用道德、伦理来逼迫他,他如果冥顽不灵,肯定会闹得灰头土脸、焦头烂额,在这个家里也会永远抬不起头。最要命的是,最终张大美也肯定保不住。可是,他又没有做好如实向赵宽汇报这件事情的准备,因为他把握不准如果如实汇报了,赵宽将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更难以预料赵宽一旦知晓这件事情的底细,这件事情将会朝什么方向发展,结果会是什么。无法预知结果的事情总会让人产生本能的畏惧感而踌躇不前,所以,鼠目在赵宽直截了当的攻势面前,本能的反应就是矢口否认:“没有,姐夫书记,我怎么能把人家的老婆藏起来呢?况且还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的老婆,我哪有那个本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赵宽见鼠目不承认,又说:“那好,我现在就把孙副市长请过来,你当面跟他说清楚。我告诉你,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想,半夜三更跑到精神病院诱拐人家的病人,你能不留痕迹吗?我们放着公安局、刑警队是干吗的?人家早就把你们的痕迹都取到了,就连监控录像的资料都清清楚楚,现在人家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大,让大家都难以下台,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然人家早就直接抓你了。”
鼠目蒙了,他当然想不到这位身为市委书记的姐夫会用这种办法蒙他,而且赵宽说得合情合理,凭孙国强的声势,老婆丢了,动用公安局刑警队开展侦查那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拿到他夜闯精神病院的充分证据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赵宽接着说:“寸光啊!你身上虽然有些小毛病,比方说有时候玩世不恭,有时候做事任性,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你的人品产生过怀疑。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一个有很强道德约束力的人。现在我开始对自己的看法产生怀疑了。你应该对我解释清楚,你到底要干什么?总不至于是第三者插足,利用人家孙国强爱人有精神病,诱拐蒙骗人家吧?如果那样,你就太卑劣了,你还有什么脸见你的姐姐,还有什么资格当记者?”
赵宽的话刺激得鼠目暴跳如雷:“你怎么那么相信孙国强的一派胡言?张大美根本就没有精神病,那是孙国强迫害人家。我也根本没有诱拐任何人,我是把张大美从孙国强设置的陷阱里拯救出来。”
赵宽冷冷地说:“你承认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了?你别忘了,张大美是孙国强副市长的合法妻子,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单凭这一点,你到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无法解释清楚。我现在就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有多严重吗?现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立刻把张大美交还给孙副市长,并且向人家诚心诚意地道歉,争取人家的宽容和谅解。”
鼠目让赵宽连蒙带逼,此时除了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赵宽说清楚之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好横下心来破釜沉舟:“姐夫,你别说那些难听的话了,你要是真对这件事情感兴趣,那我就从头到尾告诉你,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听到这件事情的真相之后,血压不要升高,心脏不要乱跳,关键是你要还给我一个说法。”
赵宽愣了片刻,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你说吧!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事情能让我血压升高、心跳加速。”
“你还记得吧?那天晚上,张大美说她把孙国强杀了,然后我就报了案,刑警队赶到咱们大院,结果啥事情也没有……”
接下来,鼠目就把整个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对赵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赵宽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会儿才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不是作家,是记者,真实是我的生命。”
赵宽长出一口气:“你说的这件事情太大了,我真不愿意相信它是真的。”
“世界上的事情十之八九都不会按照人的主观愿望发生发展,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是啊!是很无奈,可是也得面对,这件事情你不要再向任何人说了,到我这儿为止。”
“要不是你逼我,连你我都不会说。”
“为什么?”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你,起码不想由我来告诉你。现在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准备怎么办?”
“这没有疑问,党纪国法在那儿摆着呢,不管是谁,犯到哪一条就按哪一条处理嘛,这种事情父子兄弟都包不了。”
“这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张大美怎么办?难道你就这么把她藏起来?”
“我尊重她的意见,眼下最急迫的任务就是证明她不是精神病。”
赵宽叹息一声:“唉,真像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太多的事情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了。”
“那就顺其自然。”
“也不能放弃主观努力,这才是积极的世界观。好了,要饭吧!你要我埋单。”
“叫外卖,什么要饭,哪有要饭的还埋单的。”
“不管什么叫法,也不管天下不下雨、娘嫁不嫁人,饭都得吃。你叫饭,我上去打两个电话。”
说完,赵宽上楼去了。鼠目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把海阳市的天捅了个不大不小的窟窿,至于这个窟窿会漏下多大的雨来,他一点儿把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