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醒了?”当天终于亮了的时候,楚嫣然睁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婢女。不,准确来说,是原来陈怀德真正女儿的婢女——小桃红。
“嗯,爹爹呢?他不是说今儿我脸上的东西就可以拆了吗?”楚嫣然慢慢起身,正走到了一旁的脸盆边上洗漱,停了停,方忐忑不安地问了一句。
“回小姐,老爷出去买酒去了。好像说是……说是庆祝什么。”小桃红低低答了一句,便要走过来为楚嫣然洗漱。
“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下去吧。”楚嫣然拧着热毛巾的手微微一滞,心里面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她随口将边上的小桃红指派了下去,便静悄悄地关上了门。火急火燎地从梳妆台底下搜出一把大剪刀,握在手里,一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他出去买酒了?还说要庆祝?他到底要庆祝什么?我的脸,我的脸到底怎么样了?”楚嫣然手里握着剪刀,有些慌张地凝望着梳妆台镜子上的自己——
……心里面七上八下,拿不准究竟要不要狠下心来,剪开看看,去赌上一赌?
思忖良久,终于一双手微微颤抖着扬起了剪刀,慢慢朝脸上蒙着的白布上剪去——
“刺啦……”一声,一边的白布开了个口子,哗哗哗地自脸上脱落了一大片出来,楚嫣然全神贯注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又继续剪开了一截,然后便看见原本裹在她脸上的白布,一片一片慢慢剥落……
当脸上的白布全部落下来……
楚嫣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张,从梳妆台上陈旧了的古铜菱花镜中照出来的脸——
那是一张完好无缺、没有任何伤疤的、陌生女人的脸。
楚嫣然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白生生、尖俏俏的一张瓜子脸。细润的柳眉,似喜非喜、欲说不说的一双极是清澈的杏眼,秀挺的鼻,唇若点朱。
这人,是……陈如玉。
陈如玉?为什么是陈如玉的脸?!
楚嫣然慌忙起身,站了起来。又连连朝后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旁边挂着的那幅水墨丹青前,直盯着画中的女子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又仔仔细细看了看那画下的署名,却是“陈怀德”三字,甚至还有“爱女陈如玉”的字样……
这……
楚嫣然摇摇晃晃、失魂落魄地再次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中的自己看了看
……
她直盯着那张脸看了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四周,方才缓缓举起手,朝自己的脸上摸去——
“啊……”待她摸到了自己的脸,又看见了同样正摸着脸的镜中女子,便不由得像是手被火烧过般弹了开来,立即花容失色,恐惧万分地低呼了一声。
陈如玉!竟然真的是她!可是她不是早就投河死了吗?我怎么会变成她?我到底是谁?我是楚嫣然啊!我不应该是楚嫣然吗?
“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我!不是我……”楚嫣然吓得身子忙往后躲了一下,扔下手里的剪刀,浑身不住颤抖,再不敢抬头去看镜中的自己。
只口中不住念道,“不是我……不是我……”便发了疯般的,一把推掉了原本放在梳妆台上一应物件,跌坐在地,埋首低哭了起来,“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桃红在外面听见了响声,忙跑进来,去扶正坐在地上的楚嫣然。
“我不是你小姐!不是……我不知道……我谁都不是……我是谁?我是谁……”楚嫣然被小桃红扶着浑浑噩噩的从地上站起来,眼睛一会盯着小桃红,一会又盯着墙上的那幅水墨丹青……
“啊……”便大声尖叫了一声,只忍不住弯下腰,躬着身子,双手抱头,不断啼哭。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记忆之中,跌下山崖前的种种与这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碰撞交织在一起,令她头痛欲裂。
“小姐……你当然是小姐了。你是老爷的女儿陈如玉啊,小姐你忘了吗?小姐,你看,你脸上不也恢复得和从前一模一样了吗?”小桃红不知道这好端端的,自家小姐是怎么了?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容貌,忙好言相劝着便要去抱她。
“呵呵,一模一样?”楚嫣然身子一躲,躲开了想要抱她的小桃红,又往门口走了几步,见外面天光大亮,可见这一切都不是自己在做梦!便咬着唇,极是痛心疾首地喊了一句,“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再也当不了楚嫣然!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言毕,便一路大哭着疯跑了出去。
“小姐!小姐!”她身后的小桃红一惊,以为是自家的小姐又起了寻死之心,忙跟在其后一路急跑着追了出去。奈何楚嫣然心底发了魔怔,跑得又是特别的快,那丫鬟连连追了好大一会,便再也寻不到楚嫣然的踪影了。
楚嫣然沿着陈怀德的宅院里跑了出来,不多久,便找到了通往城中集市上的路。又过了一两个钟头,居然也叫她一路七拐八拐。几经周折的找回了通往平威侯府的路。
此刻,她躲在平威侯府外的一处树荫下,迟疑着不敢上前。她知道,平常的人是很难进去平威侯府的。尤其是像她现在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若是强行进去,只怕门还没挨着,就会被看门的小厮一顿棍棒伺候。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啊?”
“就是就是,你看她穿的?莫不是是个失了心的疯婆子!”
“唉呀唉呀,听娘的,别靠近那个病女人!走走走,跟娘去买糖葫芦去……”
楚嫣然被过往的路人这么一阵说,才低头发现自己竟然就穿着一件女儿家素常体己的薄衫衬裙就出来了。而且因为刚才在陈家只顾着看自己的脸,竟是连头发也没有梳起来,只是一头黑发那样直直地迎头披散了下来。
她又往后躲了躲,低叹了一声:这也难怪了,别人喊她做疯婆子、病女人了……
她只好一个人战战兢兢地立在树荫下,尽量不去理会那些往来路人的指指点点和嬉笑嘲弄,只一心盼望着,此时此刻,能从平威侯府里走出来一个她相熟的人……
最好是梅姑,不然红玉、碧玉也行,或者哪怕是二妹妹楚梦岚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