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高云淡、草木枯败的秋天,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春天,再到骄阳似火、热烈奔放的夏天,整个小学五年级嗖地就过去了。在这期间,傅雁总共被请了五次家长,在办公室喝了二十次茶,站走廊四十次,并且被赵老师定为终身扫地成员。苏逸皓也没好到哪里去,次数上虽然略输傅雁一筹,但他胜在被苏爸爸苏妈妈抽过鞭子,警告他离傅雁远一点。可苏逸皓是谁?早在他对自己性别不敏感的时候,就偷偷摸摸从家里跑出来跟着傅雁混,如今长大了,谁还能阻止他追随傅雁?傅雁彻底成了小学五年级的大姐大,以及全年级老师的心头大患。
好在叶华然对她一如既往的好,虽然傅雁仍然致力于与叶华然斗法并且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但两人关系确实有所进展。
突出表现为叶华然从傅雁书包里搜出了情书。肉麻的歌词加上小男生自己的情感表达,看得叶华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一脸嫌弃地看着情书啧啧啧:“这个男生写得好肉麻,雁雁,你该不会接受人家了吧?”
傅雁:“我接不接受关你什么事儿啊?”
“我好奇呀,但是我觉得你肯定没接受。”
“你知道自己在侵犯别人的个人隐私权吗?”
“难道你接受了?”
“怎么可能!”
“就是嘛,这跟个人隐私有什么关系。”
“……”
还突出表现在某日清晨,叶华然到傅雁的房间给她叠被子,突然发现被单和被单下的棉絮,都被傅雁剪出了两个大大的窟窿。她百思不得其解,等傅雁放学回来问起,傅雁突然脸色煞白。叶华然想,该不是触到这孩子的伤心事了吧,要不还是别问了。正当她决心放弃询问时,傅雁爆发了:“叶华然,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死,我死了,这家里少了多少负担,你也不用再到我学校里去丢脸了!”
这几句话完全把叶华然骂傻了,她心里有些委屈。但当傅雁亮着一屁股血红色跑出她的视线,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哈哈大笑。笑之余,却也有些心酸。是啊,傅雁没有妈妈,谁来教她这些呢?她自然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后来叶华然自是费了好些心思才把小祖宗哄好,然后给她上了人生的第一堂生理卫生课。
其实这一年对于傅雁来说,又是心酸又是温暖。多年后想起,她仍然能记得自己的每一次刁难和叶华然的每一次包容、教育。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呢?大概是被林燕“背叛”过一次,又在孤儿院养成了孤僻古怪的性格,所以整个人有些阴暗,还想证明给自己看,这个世界早就抛弃了她,她是得不到阳光的。而叶华然就像骄阳一般耀眼和温暖,当她靠近自己这阴冷潮湿的角落时,自己会觉得睁不开眼,本能地排斥着。
可十三四岁的傅雁,从心底里来说,是渴望多于排斥。她想靠近和汲取温暖,却又怕被灼伤、被再次抛弃。
叶华然都懂得。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把她的耐心全都奉献给了傅雁父女,并且毫无怨言。傅雁想,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她,也都会感激她吧。
叶华然和傅雁的关系虽然在逐渐改善,但彻底融冰还是归功于叶岑歌的到来。
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下午,外面骄阳炙烤着大地,夏蝉栖在枝上聒噪不停。傅雁从自己的空调房走出来,去厨房拿冰淇淋,大门猝不及防地开了。傅雁一愣,本能地看过去,门外站着一个穿彩色吊带连衣裙、拖着行李箱的女孩儿,一张脸上汗津津的,脸颊粉扑扑,一看就是赶了路来的。两人同时脱口而出:“你是谁?”然后面面相觑。
叶岑歌关上门,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姑妈!”
这嘹亮的一声不仅把叶华然引了出来,而且还让傅雁顿时明白了她的身份。叶华然的侄女,叶岑歌。看见自己侄女的叶华然也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或者欣喜,只是略有些头疼地问她:“岑歌,又跟你爸吵架了?”
叶岑歌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没有!”
“没有你能跑我这儿来?”叶华然叹了口气,“行了,你这次要住多久?”
“看我爸什么时候来接我。”
叶华然哭笑不得:“你爸是做了什么孽才能让你这样一个小孩儿拿捏。”
“我也想知道我上辈子怎么选了这样一个暴躁的男人当情人。”
简直让傅雁听得目瞪口呆。
双方正式会晤、相互介绍之后,叶岑歌就提上自己的行李箱径直走进了傅雁的房间,大概五秒之后折返,质问叶华然:“我的房间怎么回事?”
叶华然瞟了傅雁一眼,略有些尴尬:“雁雁喜欢那个房间,所以就让雁雁住了。”
“哦,那我自己再选一个房间好了。”叶岑歌也是个爽性的人,二话不说就挑了一间入住,手上还拿着时下最兴盛的翻盖机说:“对,送到xx别墅区x栋来,今年夏季所有的新款,叶岑歌的码,刷我爸的卡……”
第一次见面,傅雁就明白,叶岑歌这样的千金小姐,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但她总会不自觉地被这个千金小姐所吸引。同样是家境富裕,张静让人厌烦,叶岑歌却让人喜欢,那时的傅雁想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才渐渐懂得,家境不是关键问题,关键问题是,气质。
有气质的叶岑歌与傅雁相处愉快,她送了傅雁一大堆小玩意儿,都是傅雁从来没见过的。什么日本的SD娃娃,德国的赛车模型,法国的香水,比利时的巧克力……每一件都让傅雁十分欢喜。她带傅雁第一次进了歌厅唱歌,去游乐园玩儿一整天,去电影院看一部文艺片,还给傅雁借了好多本言情小说。
十四岁的傅雁看着里面对男男女女之间或露骨或隐晦的描写,粉霞飞上了脸颊,又想看又怕看,尤其怕被叶华然看见。她悄悄问过叶岑歌:“叶岑歌,你有喜欢的男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