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好孩子,你想多了。”傅雁目露讥讽。她跳下沙发,趾高气昂:“我累了,我的房间在哪里?我要休息。”
“啊?哦,阿姨带你去。”叶华然带着傅雁上了二楼,把她领进一个小公主样的粉色世界。傅雁单单瞥了一眼就说:“我不要这个房间,换一个。”
“怎么?不合你心意吗?”叶华然现在总算是见识了傅雁的性情古怪。
“弄得正常一点就行,这种太粉的,我受不了。”其实是会让她想起在周家的那个房间。
“行,依你,先去睡会儿吧,明天阿姨就叫人来重新装修,好吗?”
“我一刻也不想呆在里面,有其他房间吧。”
叶华然皱了皱眉:“有。”
“我一间一间自己挑吧,你别管我了。”傅雁说罢,自顾自去了,留下叶华然一人在原地,暗叹,后妈不好当啊。
择了一间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卧室,傅雁在里面睡到了傍晚。她有四年没在松软舒适的大床上睡过觉了,这一觉简直酣畅淋漓。醒来时,傅承安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楼下的沙发上按遥控器。
他无意瞥见二楼上身体初显凹凸的半成熟少女,一时激动,情不自禁站了起来。他唤她:“囡囡?”
傅雁淡淡地哼哼一声,走下楼去。叶华然在厨房忙活,偌大的客厅就父女两人,安静地对视着。此时的傅承安今非昔比,一身笔挺的西装,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脸上也一改往日的失魂落魄,整个人神采奕奕,俨然成功人士的模样。傅雁心下有些恨,妈妈陪他走过了他最落魄的年华,如今享受这一切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而自己的妈妈,早已变成了一把灰,锁在冰冷阴暗的匣子里。
“囡囡,爸爸可算是找到你了。”傅承安颤抖得不能自已,他走上前的脚步甚至有些踉跄,抱住傅雁的双手也抖个不停。
然而在他怀中的傅雁,始终是冷冰冰、木愣愣的,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只微微垂下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爸爸的肩膀,是什么滋味?傅雁早已记不起来。她还记得自己因为维护爸爸跟周潭吵架,也记得她后来跑出去遇见了被欺负的苏逸皓,自然也记得……妈妈的死。她贪恋过爸爸的肩膀,因此她失去了妈妈。此刻再靠在爸爸的肩膀上,她感受不到安全和温暖,有的只是由内而外、电流一般传递到身体各处的冰冷和恐惧。
傅雁已经不再是当初小小的傅雁,她已经过了渴望爸爸带来安全感的年纪。
但显而易见,傅承安并没有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他似乎还甚是欣慰,拍了拍女儿的背道:“囡囡,你一定在孤儿院受了很多苦,没事儿了,回家就好了,以后有爸爸在,谁也不敢欺负我们囡囡。”
正巧此时从厨房传来叶华然的声音:“承安,饭都做好了,可以开饭了!你快去叫雁雁下来吃饭。”
雁雁?傅雁眉头锁上了。
“囡囡下来了。”傅承安一面回答,一面直起身来,拉着傅雁的手去餐厅。
叶华然把粉红色的围腰取下来挂在架子上,回头对傅雁笑:“睡醒啦?睡得好吗?”
“还行。”
“那就好,我怕你换了一个环境,睡不着呢。”叶华然笑盈盈地走到餐桌边坐下。傅雁顺着看过去,餐桌上那一盘盘菜对她来说简直是玉盘珍馐、山珍海味。她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却不敢露出渴望的表情。
傅承安走到叶华然身边和她轻轻拥抱,亲昵地说:“华然,辛苦你了。”
叶华然脸上便露出娇羞的表情。
她这厢还没娇羞完呢,就听见傅雁狠狠地把椅子拖出来的声音。她有一瞬的尴尬,立马从傅承安的怀里跳出来,给小祖宗递筷子盛饭。傅承安也假意咳了两声,在傅雁身边坐下。
饭桌上,傅雁尽力克制住自己,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吞虎咽。倒是叶华然,又是给她夹菜又是给她盛汤,活脱脱一个好母亲的模样。傅雁却是个不领情的人,扬起一张脸对叶华然说:“叶阿姨,你不必对我那么殷勤。你是我爸爸的妻子,但不是我妈,没必要对我好。”
叶华然夹菜的手僵在了原地。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傅承安轻轻地打了傅雁一下,肃容道,“你叶阿姨也是为你好。我知道因为你妈的事,你对我有膈应,但是你叶阿姨……”
“承安。”叶华然打断傅承安,笑眯眯地、坦诚地望着傅雁,“雁雁……”
“我叫傅雁。”
“以后我是你阿姨,我就叫你雁雁了。”叶华然不顾傅雁狠狠的一瞪眼,接着说,“自然,我是不能替代你妈妈的,我也不认为你应该叫我妈,所以我从来没指望过。我也是从小没了妈妈,爸爸又娶了一位阿姨,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可是雁雁,以后我们是要在一起生活的,阿姨希望你抱着客观的态度来对待阿姨。不管你怎么对阿姨,阿姨都会对你像亲女儿一样好,这是阿姨的承诺。阿姨也希望你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别做出太伤和气的事儿。你看行吗?”
叶华然说得合情合理,傅雁细细思索一番,似乎没什么不妥,就点了点头。
“但是同时,阿姨得告诉你,对于你一些不好的习惯,阿姨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改正过来,届时你也别怪罪阿姨。比如今天你进门的时候,应该换上拖鞋;坐沙发的时候,应该坐在坐垫上。”
傅雁讽刺道:“是不是还不该顶撞你,非得要换房间?”
“囡囡。”傅承安轻叱。
“你如果有什么心里不舒服的,可以告诉阿姨,阿姨会答应你合理的要求。但是对待长辈,你应该懂礼貌、有礼节,阿姨说句实话,今天你的行为,确实让阿姨感觉自己没有受到尊重。人都是希望被尊重的,你说是吗?”
傅雁点点头。
“好,那我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好吗?”
傅雁也点点头。
就在叶华然感叹孺子可教也,这孩子还是挺可爱的之时,傅雁却玉臂高举,把一副碗筷整个儿掼向地面,陶瓷碗霎时分崩离析。叶华然立刻推翻自己刚才对这个孩子所有的肯定,显然她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孩子。她抬头刚想质问傅雁,却迎上了傅雁挑衅的眼神。
“怎么?要打我吗?还是骂我?没事,你又不是我妈,要打要骂,别人不会说你什么。只怪我自己命太苦,从小没了妈。”
叶华然偃旗息鼓,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叶华然都在和天斗和地斗和傅雁斗。真真是,其苦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