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玉府,四少径直将洛慈带进了凤鸣轩,饶是大总管玉青百般阻挠,洛慈还是入了这蟾都第一禁地。
跟在四少身后,洛慈一路可谓惶惶不安,她着实看不透四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何以将如此隐晦之事泄露给一个素昧平生、来路不明的人?
而玉四少心中自有另一番打算,二人临到小阁门外,四少止住步子,回过头来,淡淡地嘱咐了一番说辞,既不严厉,也不苛刻,只是淡淡的。
“洛慈姐姐进去切记细心一点,莫要发出太大声响。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也就看去吧,不弄到满城风雨,也就可以了。”
说的人许是不觉得这两句有何不妥,然听的人就不一样了,四少将自己带回来,她自是明白其中的深意:与其留着一个隐患在外面,不如将危险控制在鼓掌之间,但何至于冒险若此?
正当思索之际,四少已是轻手轻脚地迈了进去,洛慈也只好跟着。阁内很是雅致,可细细看来却有股肃杀之气,说不出道不明,只置身其中便感到一种深沉的压迫感,比睿帝的犀利眼刀还要迫人。
待真的上了小阁,便就是另一种景致了,轻纱曼妙,珠帘风动,贵妃榻闲置一旁,鸾凤和鸣床仿若隐在梦中。入眼的虽然尽是靛青的底色,但仍是让人有种恍然入梦的知觉。
“暖儿啊,阿姐回来了,带个人回来给你看看。”男装的玉寒,即是“四少”如是开口,尽管洛慈早已明了,可仍是吃了一惊。
但见沉睡的瘦削身体翻转过来,懒懒的,带着一点昏沉的睡意,那人的脸就这样出现在洛慈的面前。如此一瞬,洛慈突然了悟到“四少”口中时常言说的“神韵”二字。
调&教良辰苑的姑娘们,四少是极费心力的,原因也倒简单,谁让他嗜好美人呢?自古美人多样,有环肥,亦有燕瘦,各有其美,或美其形,或美其神,可美人如何才美,却是值得商讨的。
有人喜欢林黛玉一般的美人,风一吹,仿佛便要散了去一般,让人怎么也抓不住。有人喜欢薛宝钗一般的美人,通身的贵气,尤胜那盛开的牡丹,艳丽得让人不敢逼视。
然而,四少所看重的不过是“神韵”二字,虽是只两个字,其中妙处却是难以言喻。美人不一定都貌美如花,但大多让人过目难忘,最难忘的许是她们如水的眼波,又许是她们如花的笑靥。艳丽的美人,妖冶多情,体态妖娆,定然是魅惑众生的;清丽的美人,温柔如水,娉娉婷婷,丝丝入扣之间也是撩人神思的,这其间讲究的不过也就是那两个字。
然,眼前这个少年,是的,少年,纵使身姿是柔若无骨、纤细非常、病似西子,可一旦看上他的脸,还是教人一眼就断定这是个少年。他与“四少”生的一般无二,除却眸色,其他皆是一模一样。
许正是因了那一双碧绿的眼睛,那整个颜面都不一样了。苍白的面颊上蛾眉更显修长缱绻,浓丽的眉梢末端淡淡地携着一丝男子的英气,小巧的鼻子,精致的唇角,恰到好处地摆布在白瓷一般的脸上,羸弱,却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美丽。
最动人的依旧是一双慑人魂魄的眼睛,春日荡漾的碧湖水啊,那粼粼的波光翻卷着,一波一波地袭来,涌上你的心头,将你淹没在一片翠绿的水色里,欲罢而不能。洛慈看着那双眼睛,神色尽是呆滞,身为暗卫的知觉是半点都没有了。
“叫什么名字?”少年依旧懒懒,状似无意般开了口,问的也是一个极简单的问题。只那低低的嗓音,虚弱地传来,教洛慈心神一震。
“洛慈。”
点了点头,少年不再看她,靠向坐在一旁的“四少”,“阿姐啊,暖儿今日还没睡醒呢,你陪暖儿一会儿好不好?阿姐最近老是往良辰苑跑,都不要暖儿了。”
洛慈听得那微弱撒娇的嗓音时,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如何也不敢相信,方才慵懒悠哉如神仙般的公子,一下子变成小猫儿一般的娇态。
“四少”抬了抬手,示意洛慈出去,刚转过身,就听得“四少”的吩咐,“在外头候着吧,待会儿还有事情要交代你。”洛慈点了点头,出去了。
“阿姐啊,何故教一个外人进来,暖儿不喜欢她。”玉暖撅着嘴不满地抱怨着。
玉寒将他抱好了,让他舒服地半躺在自己的怀里,不急不忙地解释:“八成是凤臾派来的,怎么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呢?”
“那阿姐想做什么?”玉暖侧首问道。
“不想做什么,等着呗,以静制动,不好吗?”她笑了笑,将玉暖移到一边,站起身来,“好了,暖儿啊还是好好歇着,阿姐还有事要办,真是没有陪你的功夫啊。”说着帮他盖好丝被,欲将离去。
“阿姐,小心啊。”少年不舍的目光胶黏在玉寒的脸上,那一捧担忧教玉寒的心慢了一拍。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就走了。背后那双翠绿的眼睛里有无奈,还有委屈……
到了外头,洛慈正等着,“四少”眉眼含笑地冲她走了过来,临到她跟前,道:“洛慈姐姐啊,凤臾叫你来必有他的道理,你且在这里待着,该告诉他的告诉,至于不该告诉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听得“凤臾”二字时,洛慈浑身一震,这恰好让玉寒明了:洛慈必是暗卫队的人马。“不用紧张,姐姐权且当没听过这番话。”
洛慈虽是知道眼前这人的聪慧,但着实是不明白自己是如何露了马脚,再怎样不济,她是傅阅谨手中的王牌,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人识破?
看她困惑不已的样子,玉寒却是觉得有些好笑,“洛慈姐姐纰漏是不曾出的,就是半点纰漏没出才教人起了疑。”
洛慈有些恍然大悟,但此间玉寒又说话了:“姐姐若是肯留在凤鸣轩,才是最好。”说完拂了拂袖,走了。
是夜,龙眠殿里的睿帝有些头疼,洛慈进了凤鸣轩,好一招将计就计!这反倒让他的后招没有了出手的机会,真不愧是玉寒啊!
得知那丫头在良辰苑里当教习已是吃惊到了极点,不想洛慈所见跟让人匪夷所思,一个半大的丫头,去妓馆调&教姑娘,还头头是道!又听闻四日之后,玉四少将一探春锦阁,似是要将蟾都第一美人丝露姑娘迎进良辰苑。
“耳闻,或许不如目见……”睿帝倚在九龙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漆黑如子夜般的深邃双眼盯着玉案旁的宫灯,若有所思。
这一日,玉四少心情大好,各位姐姐真是不负他的满腔诚意啊,终于完成了成为美人的第一步:步履生莲 ,于是玉四少想要好好庆祝一番,这便少不得卫公子相陪。
“我说玉暖啊,你怎么干起教习的行当来了?”卫公子风度翩翩,折扇一开,扇着凉风闲闲问道。
“锦煜姑姑许了我十坛百年佳酿,布耶哥说我该不该做这良辰苑的教习啊?”玉四少眯着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得色。
“原来如此。”卫公子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收了折扇,凑到玉暖跟前,“你不是不愿去招惹冰美人丝露吗?怎么这下倒肯去春锦阁迎娇客了?”那满脸的狭促笑意满是调侃意味。
玉四少也不隐瞒,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笑得有些阴险,“前些时候,布耶哥从丝露姑娘那儿得的那坛酒滋味很是不错啊。”
听出他的意味深长,卫布耶也不急于弄清原委,“是啊,酒香十里,的确滋味很是不错。”
“这样的好酒,丝露姑娘缘何就给了你呢!”玉四少一脸正色,可双眼里的笑意是瞒不了人的。
卫布耶似乎不想这么早就如了他的愿,苦着一张俊脸,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啊。”
这下玉四少耐不住了,两手托腮,可怜巴巴地看着卫公子,委屈兮兮地开了口:“哎呀,布耶哥,你就帮暖儿支点招吧!算是暖儿求你了。”那一声“布耶哥”叫的是千分销魂、万般噬骨,卫布耶听在耳里,半边骨头都酥了。原来男人也是可以叫唤地如此销魂噬骨啊,难怪有人素好龙阳。
玉四少以为卫公子觉得不够,方欲张嘴,卫公子退开一丈,敬谢不敏,“别别别,我给你支招,你别再叫了。”一边摩挲着自己的手臂,似是要将那暴起的鸡皮疙瘩安抚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招可支的,也就是将丝露姑娘平日的喜好说了些,到最后还是将一切落在了:“恃才傲物”这四个字上。玉四少明了卫公子所言非虚,便放他一马,而自己坐在“天香厅”内,不言不语,直到戌时才回了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