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酸涩的眼睛努力不去看她,被他抓着的手却是怎么也没办法狠下心挣开了。
可是,在刚刚得知这十五年一直在恨一个无辜的人之后,他却又向她抛来这样一个问题!何其残忍?!
她颤着声音问他:“为什么要问?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呵呵……”他凄凄笑着,回应着她似埋怨,似憎恶,又似害怕的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咳咳……因为临死回眸,发现太多后悔的事无……无法挽回,只有用力做最后的挣扎……让自己满足于死……死前片刻的完美假象……我现在……呵呵呵,现在把自己所有的骄傲、尊严全部用来做最后的赌注,心甘情愿输给你,请求你,给我一个假象。”
竹沁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苍白脆弱得如一张薄纸,卑微渺小得如一粒微尘,她本该感到痛快,感到解恨,可是她望向前方的冰冷眸子却终于皲裂,破碎,融化成水雾,顺着眼角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滚烫的,打在单皓手上。
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的爱恨情仇,压抑掩藏,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因为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到这一刻,眼泪却根本无法控制!
她多么恨单皓这个男人!
多么恨自己的不争气!
单皓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沾点上她落在他手上的泪水,放到嘴边伸舌浅尝,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扩大。
感受到她的手突然用力地回握住自己,他亦是满足地看向远方星辰暗淡的夜空,轻声说:“十五年前,我……从没有想过,真的会死在你手上……我们两个人的这一场角逐,终究还是你赢了。”
“不要……”
她突然喃喃地说。
依旧没有看他,浓浓的鼻音,伴随着两颗豆大的泪珠打在他心头,涩涩的,甜甜的,让他一心求死的决心生出无限的眷恋。
他终于收回看向前方的目光转而落到她身上,却发现她的身形变得有些模糊,于是赶紧用力撑开眼帘,努力将她现在的样子刻进脑海里,拼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问她:“不要……什么……?”
这个在乎他的样子,让他怎么舍得?
她哽咽了两声,才重重地哭了出来:“不要死!不要死!”
那哭声好像冲破了重重枷锁,终于得以爆发,却一发不可收拾,悲坳,哀伤,让飞机上的所有人眼底一湿,不忍再看她和单皓。
他微愣了一秒,随即一股力量自心底冲到四肢百骸,让他咧着薄唇畅快地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够了,足够了!足够了!咳咳咳……”
一句话落,他又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大块大块的血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胸前的伤口流血也越加严重。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剧烈的咳嗽让他进气却无法出气,只是迷蒙着双眼,紧紧地、贪婪地看着她。
医生小心地为他清理出咽喉的血块,让他能顺畅呼吸,然而胸口处却止血不住,于是收住心里的悲悯,忍不住呵斥竹沁道:“病人现在不能有情绪波动!”
说罢,不顾她的哭泣,掰开了她紧紧篡着他的手,将氧气瓶为他带上,又开始为他输血。
彼时,单皓已陷入昏迷。
竹沁看着过分安静的单皓,一时忘了流泪,忘了痛苦,木讷地立在一旁,看着医生忙碌,脑子里除了单皓青灰色的脸和他浅薄若无的呼吸,便是一片空白。
右手边突然传来一阵呻*吟,她的双眼无意识地扫过去,才发现,那里躺着脸色苍白,同样昏迷着的墨亦。
他从直升机上摔下来的一幕自脑海里一闪而过,与单皓被单岳一枪击中的画面重合、杂糅,一层一层地包裹住她的心脏。
她伸手抚摸着左胸腔那淡淡跳动着的地方,奇怪地想:为什么裹了那么多层,还是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