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阴影下的心灵 (1)
时间不是让人忘了痛,而是让人习惯了痛。
有人曾辛酸地开玩笑说,在中东,最需要强大的,是神经。因为安全忧患无处不在。
对好战的以色列军方来说,最大的挑战,是来自民众对战乱的厌倦。经年不断的恐怖袭击,已深刻地改变了以色列人的生活方式。
在耶路撒冷,考虑到危险,许多以色列人都宁愿待在远离市区的地方。
在餐馆和咖啡馆就餐的人变得少了起来,因为很多爆炸事件都发生在那里。
在商业街上,也增加了岗哨。甚至许多餐馆里都驻守了警察,就连麦当劳店门口也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卫。
但这也并不能增加人们的安全感,有的人甚至在参加聚会前都要和家人好好告别一番,因为“易水寒”。
打开电视、翻开报纸,几乎每一天都是血淋淋的,字里行间充斥着民族的仇恨,最遗憾的是,孩子们就是生长在这样一种环境中。
让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孩子及家长“羡慕嫉妒恨”的是,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少年儿童在迅速地、健康地成长着,他们身上肩负着抓住时代机遇、迎接未来挑战的责任。这是一个英雄出少年的时代。
在这里,孩子们却是更多地生活在恐怖中,幼小的心灵承负着不应有的历史重担和现实阴影,内心里装满了恩恩怨怨。尤其令人忧心忡忡的,是巴勒斯坦儿童对以色列从小培养起来的仇恨,这也注定了,未来的巴以关系,在很多年都难以心平气和。
孩子们,真的“伤不起”呀。
不仅孩子们,就是成年人也窒息于血腥和仇恨中。过去十年里,在多数时间段里,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生活着,每一天都好像是最后一天一样。看着身边熟悉的人纷纷倒下,人们心里充满了苍凉。前一个事件刚刚过去,后一个血案就扑面而来,坏消息接踵而来。失望、恐惧、沮丧、忧虑,人们开始变得麻木、健忘起来。
人们的脸上写满了寒冷的、艰苦的现实。
巴以双方都在指责对方的暴行,却都无法平静下来。社会学家指出,巴以在很大程度上陷入了“囚徒的困境”,陷入熵的不可逆性。这也使得每一阶段的和平努力都不了了之。
这唤起了人民对拉宾的怀念。
在1995年拉宾的葬礼上,克林顿用希伯来语说了一句可以进入以色列政治词典的话:“再见,朋友。”而在希伯来语中,朋友与和平是一个词。所以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再见,和平。”
为了更好地透视和解的艰难,我们必须从历史中找到根源。
冲突起源于20世纪初,当时巴勒斯坦是奥斯曼帝国的一部分,而犹太复国主义也在欧洲兴起,为了彻底解决反犹主义的困扰,避免反犹主义者的伤害,他们希望能找到一个地方可以使全世界的犹太人得以安居乐业。不幸的是,在排除了阿根廷和罗得西亚之后,他们选择了巴勒斯坦。
在当时,居住在巴勒斯坦的都是阿拉伯人,换言之,那里不是一片空地。事实上,从7世纪起,阿拉伯人就定居在那里。今天的巴勒斯坦人是腓力斯人、迦南人和其他早期部族的后裔。这样算来,就有四千年的历史了。
这期间,曾有罗马人、希腊人、阿拉伯穆斯林人和十字军侵扰。但巴勒斯坦人的祖先很好地包容了基督徒和阿拉伯穆斯林人,形成了今天的巴勒斯坦民族。
犹太移民在50年中至多只购买了6%的领土。20世纪初,犹太人只占总人口的不到10%,通过合法地与不合法地移民,在20世纪的前50年,人口比例上升到了30%。
在1947年,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占有巴勒斯坦94%的土地,犹太人只有6%。然而,联合国安理181号决议却把巴勒斯坦57%的土地给了犹太人用于建国,只留下了43%给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事实上,犹太人得到了10倍于自己的土地。
这仅仅是霸占的开始。在1948年中东战争中,犹太人占领了78%的巴勒斯坦领土,此后根据分割计划又占领了21%的土地。
不公平充满了整个巴以关系史,这埋下了民族仇恨的种子,也使得日后的冲突主要发生在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与以色列的犹太人之间。
更令人遗憾的是,犹太人在“二战”期间遭受纳粹的屠杀和迫害,但似乎是巴勒斯坦人来偿的罪。
在历史上,正是巴勒斯坦人始终友善、平等地与犹太人和睦相处了5个世纪。
可到了1967年6月5日,以色列却占领了巴勒斯坦的其余地区,领土原来的主人,从此成了流浪者。
就这样,巴以问题不幸成了20世纪最艰难而漫长的地区冲突,并且成了跨世纪的难题。这其中,领土、心理和民族关系是问题的焦点所在。
从心理和民族情绪来说,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的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屠杀和迫害是难以抹去的记忆。
家园的毁坏伤透了巴勒斯坦人的心。仅1948~1951年,就有400个阿拉伯村庄被以军毁灭,大量巴勒斯坦人背井离乡,成为难民。而且在多年后,他们都不被允许返回家园。
在城市里的居民也无法幸免于难,他们被驱逐出城市,流落到乡村和国外。
这使得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很多妇女、儿童和老人在流浪中死去。据不完全统计,有占人口总数近一半的巴勒斯坦人相继成为难民。流亡在国外的巴勒斯坦人达400万之多。这些可谓世界之最。
更为严重的是,无数的巴勒斯坦青少年远离了文化的本原,他们处在远离现代化又远离传统的危险境地。这将对未来巴勒斯坦国家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对罪行的忏悔也是一大难点。
就像日本人在东亚所面临的困境一样,以色列能否就过去的错误与罪行向巴勒斯坦人民道歉,是关系到两个民族能否真正和解的关键,同时也是避免历史重演的关键所在。道歉之后,还有个赔偿问题。死难人员的赔付和财产的损失,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以色列能否甘心偿付很成问题。
与此相关的是,恢复人民的所有合法权利,使之生活在和平与公正之中。
这需要所有党派取得共识。这还涉及法律层面的问题,联合国决议的合法性、巴勒斯坦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国际人道主义法案的效力,都在巴以冲突中经受了考验。
在法律遭到践踏的地方,是不会有全面和真正的和解的。
历史告诉我们,国际问题的解决从来都不会是个孤立的工程,它需要多方的妥协和积极努力,更需要尊重历史和具有现实的态度,在这方面德国对“二战”罪责的态度值得借鉴。
以色列对联合国的傲慢也是一大障碍。它不仅拒绝联合国安理会181号决议等一系列决定,而且拒绝联合国介入解决巴以争端。根据联合国安理会242号和338号决议,以色列应交还1967年所占领土,包括东耶路撒冷。这是以色列鹰派所不能接受的。
富人是很难向穷人低头的。
非法定居者是又一个难题。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就很难建立巴勒斯坦国家并赢得地区和平。和平的愿景需要定居者正视现实,遵守巴勒斯坦法律,做一个守法的巴勒斯坦公民,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证明,从占领区撤回非法定居者是摆在以色列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
以色列前总理本?古里安曾经宣称,“以色列士兵的脚下就是以色列的领土”,这充分表现出以色列人缺乏国际边界的概念,缺乏对别国主权的尊重,这使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国际社会认可,受国际法保护的巴以甚至阿以边界,即便是长期占领别人的领土,他们也照样心安理得,国内对此很少会产生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