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如果没有顾若彤我一定会喜欢上你。
你看，他说他会喜欢我，他也说如果没有顾若彤。
可这世上永远都有顾若彤。过去现在将来。
顾若彤美则美兮，可惜生了副冷心肠。
杨小柯自书本中抬起脸，突然冒出句话。
是啊，顾若彤太冷漠了，她那高高在上的美丽让人无端生出畏惧。她总是挺直脊背，高昂着细白的脖子，穿梭在无数的目光中。
七、
我承认我和杨小柯的关系很铁，铁到他可以为我男扮女装跑到女生洗浴区的外面，帮我拿回落下的毛巾。也可以和楼下大妈东拉西扯，让我有时间混进男生宿舍楼去给安学长送他要的上课笔记。
其实，那毛巾也不是非拿不可，我只是想知道杨小柯是不是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可以为我做任何事。
安学长的课堂笔记，别人也不是不能给送，我只是找个借口见见安学长。
可就算这样，我也不能眼见着杨小柯满嘴跑火车而无动于衷吧！
我说杨小柯，你吹牛我不反对，但你也得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你可以说李小花王小花张小花喜欢你，可也不能硬说顾若彤喜欢你啊！
杨小柯撇撇嘴，齐雯雯你哪点都好，就不爱相信人，像你妈。
她说雯雯呐，你和妈妈说老实话，你爸爸到底有没有去孙苗苗家。
她说雯雯啊，妈就你一个女儿，你可不能背着我和你爸一条心。
她说雯雯呀，妈真舍不得你，你将来不要步我后尘。
于是，很久的以后，我都害怕下雨，害怕那种顷刻间将一切吞没的恐慌。到处都是漫眼的白，像风中飘荡的挽灵。
而这白中，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血漫过了心尖，染红了地面，凝在了我和孙苗苗的眼里，再也化不开。
孙苗苗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恨、你！
那一年，她十岁。
八、
学校的礼堂里，我再次变成了五颜六色的火鸡。
嗓子里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扑啦啦从舞台一侧飞奔到另一侧，台下一片捧腹大笑的声音。在这声音里，我扭动着像絮了好几斤棉花的******，丑态百出地扭回后台。
坐在前排的安学长没有像以往那样地笑。他微微攒了眉心，目光在顾若彤宛如春水的笑意中，凉了下来。
我说杨小柯，我给你一块钱，你快保佑安学长和顾若彤劳燕分飞一拍两散！后台过道忙乎的杨小柯，光着膀子，两只胳膊上画满了青龙白虎图，正在往肩膀上贴米奇贴纸，忽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斜我一眼，说你真的喜欢安学长？
我点头。狠狠地点头。
我说是，我喜欢安学长，只要他开心，我哪怕变成笑话。
杨小柯那样认真地看我，像要看穿。
我刚想笑，又觉得气氛不对。彼时，我第一次觉得杨小柯的背影是那样的落寞和忧伤。
舞台上杨小柯摆出黑社会大哥大的架势，“哗”一声将袖子撸起，按照剧情的发展，杨小柯接下来的台词应该是“我左青龙，右白虎，肩膀纹个米老鼠”。可最终，小混混调戏女主角的戏码突然变成了真情告白。弄得准备英雄救美的男主角在后台急得直跳脚。
他对着一脸凄美的顾若彤，很深情地说：我愿意用尽全部力气为你，只要你笑。
打住打住，这不是我天天挂在嘴边的台词吗？现在怎么跑去杨小柯那里，而且惊恐的女主角为什么没有掉头跑掉，而是眼里泛起了那样多那样多的惊喜。
那一刻，我忘记呼吸，忘记安学长眼里渐渐灭下去的光影，甚至忘记说给你一块钱，你快保佑安学长和顾若彤劳燕分飞一拍两散时的气势如虹。
他说，我愿意用尽全部力气为你，只要你笑。
而那个人，不再是我。
九、
我想我是有些失望的。多多少少。
就像曾经孙苗苗真的与我形同陌路时，一样。
我失望杨小柯变节变得如此之快，我失望和我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孙苗苗只因一次意外就和我血海深仇。
我说你要想清楚，你和安学长没有可比性。
只要锄头舞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到。
我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我说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我这是为你好！我知道自己这样说很没道理，我应该巴不得他和顾若彤好才对，这样我在安学长那儿才有机会。
可我就是和自己拧巴。
拧巴的结果是，我说杨小柯你无耻，你缺心眼没心肝，你会遭到全国人民的鄙视……反正怎么得劲我怎么来，说到最后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才停了口。
杨小柯很深意地望我一眼。齐雯雯，鄙视我的人这么多，你算老几？
是啊，我算老几？
月朗星稀的夜里，我拦下一脸孤傲的顾若彤，我知道你不爱安学长请你放手。顾若彤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说我爱不爱安学长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放不放手又关你什么事！
我便一下子杵在那里，失了言语。
原来，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有改变的一天。像杨小柯。像安学长。
安学长找到我，只字不提顾若彤。我试探性自言自语，顾若彤小时候就像个公主，喜欢唱歌爱画画……我像以往每次做的那样，用嘹亮的声音夸张的动作来掩盖心中越聚越多的忧伤。我怕一不小心，就有眼泪落下来。
可安学长突然扣住我挥动的手臂，竖起的食指慢慢贴近我的双唇。嘘！雯雯，如果我说现在才发现喜欢的那个人是你，你会不会相信？如果我说请给我一次证明爱你的机会，你会不会答应？
我很想告诉杨小柯安学长是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我的手走在校园里。是怎样抱了温暖的豆浆站在宿舍楼下。是怎样在满天星空的夜里，慢慢吻上我的额头。
可杨小柯真的烦我了。他说等有一天他眼睛长在头顶上时，便是烦我的时候。
我在杨小柯路过的林荫路上，刚想张嘴，杨小柯便目不斜视地一晃而过。我在杨小柯打球的操场上卖力地加油，杨小柯一律绕道走开。
我在杨小柯的笔记里恨恨地写道：既然是水，何必装纯。既然是人，何必装神！
其实我想写的是，那么多年，除了孙苗苗，你便是我小时所有的记忆。
十、
我以为那段疼痛的记忆已离我远去，我以为自此可以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可我错了，当顾若彤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下来，安学长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说若彤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时，我就彻彻底底的错了。
有人说，在爱情里的人都是瞎子。不光眼是瞎的，连同心一起。
我只看到安学长眼里泛起的温柔，却不见顾若彤站在角落里隐忍地求着杨小柯，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能付真心予我。
我只听到安学长口中所谓的欢喜，却骗自己不是他为了成全顾若彤才有的选择。
直到顾若彤的巴掌高高地扬起，说一个安学长还不够你喜欢吗？我还是愿意相信安学长并不是她用来让我远离杨小柯的筹码。
我说杨小柯你放手，你让她把话说完。
杨小柯死死地拉住我，眼里有小小的愤怒。他说顾若彤，你要记得对我说过的话！
那一刻，顾若彤所有气势都灭了下去，她说杨小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从十岁时开始。
安学长再次找到我时，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张牙舞爪的女生。
穿白白的裙子，留直直的发，去掉一切花里胡哨的装饰，低眉顺眼。
开始相信命运，相信因果报应。相信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
安学长冲我抱歉地笑，齐雯雯是我欠你。如果没有顾若彤，我真的真的会喜欢上你。
我说我相信你。如果没有顾若彤。
可世上哪有如果。
如果你真的感到抱歉，请你陪我演完这出戏。请你。
十一、
再见杨小柯时，我已在安学长的臂弯里笑靥如花。
顾若彤的脸上有猜不透的表情。
杨小柯和安学长自口中同时叫出齐雯雯、顾若彤。
要幸福。
我和顾若彤都笑，却有着不同的心情。
自此，举案齐眉，远隔天涯。
哪怕我在杨小柯转身的瞬间，便暗了双眼。哪怕我只是害怕过去的印记，害怕杨小柯代表着曾经的一切。哪怕我一直都喜欢着杨小柯，在不自知的年华里。
时光的墙，在我们眼前开出花朵。
我和安学长，杨小柯和顾若彤。貌似幸福的两对人，在校园里擦肩陌路。我们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再也没有任何温度。
夜里开始不停的做梦，梦里玩追迷藏，我和杨小柯躲在孙苗苗家的柜子里，隔着厚重的木板，听到爸爸说以后不能再来帮你，会引起误会。
然后是妈妈大骂和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人群，鲜血，大雨，救护车……最后所有人消失不见，只余下孙苗苗怨恨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