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桌球室,光线明亮。
郁国良独自在桌球台前耍弄球杆。圆溜溜的红绿球在他熟练的球技下互相碰撞,先后进入目标。他连发三五杆,叭!叭!叭!响声清脆而漂亮。眨眼之间,一桌球收拾得所剩无几了。他擦擦杆端,瞄准最后一个目标“叭”,那球像长了眼睛一样,滚进了对面的洞里。
他观察了一下自己一口气收拾的球局,顿时眉开眼笑。
女助理明雨洁和办公室主任高北轩悄然而至,看到总经理那么好的兴致,立于一旁不敢打扰。
郁国良灵敏地回过头问:“有事吗?”
明雨洁说:“总经理,上次,业务部接收的一份南非客户跟我们公司订货的订单不见了。”
郁国良问:“怎么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
“在服装C厂厂长那里丢失的。”高北轩说。
明雨洁说:“这张订单关系到飞跃集团的声誉,如不好好解决,信誉可能会受到质疑。”
郁国良想了一下,问:“有什么头绪没有?”
高北轩瞪大双眼说:“最伤脑筋的是,对手公司宏宇集团新近上柜的衣服,不论款式、尺寸、颜色,还是规格,跟订单上规定的服装样式一模一样。因为刚刚出柜,十分引人注目。我曾亲自去询问过售货员,她说公司生产的服装有两百件。然而,我们服装厂在接到订单之后已生产出五千件之多……”
明雨洁说:“表明了是宏宇盗窃了订单。他乘我们的服装还没生产完毕,就抢产少量服装推出市场,意图抵毁这批服装的市场效益。讽刺飞跃的疏忽和大意,以此展示自己。”
郁国良听完二人的陈说,感到事态严重,对方若提出申诉,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他决定亲自操办,把事情搞个一清二楚。他相信订单不可能自己跑到宏宇去,一定是厂里有人泄密,他决定先揪出内奸再说。
明雨洁看出他的意思,说:“总经理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告宏宇侵权、盗窃之罪?”
郁国良说:“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绝不可以轻举妄动。否则,将给宏宇反咬一口的机会。一旦事情闹大,客户面前不好交待。”
他问明雨洁什么时候发现宏宇专卖柜上的服装的?明雨洁答是今天早上。他想:时间不长,客户方面应该没这么快知道。必须尽快摆平这事,不但要找出订单不见的原因,还要让宏宇为这件事负责。他又问明雨洁服装C厂厂长怎么丢失这份订单的?
高北轩抢着回答,一早,厂长打开办公室的抽屉,发现订单不翼而飞。
郁国良自言自语说:“在办公室的抽屉不见的,除了厂长的失误、人为,还会是什么?”披上明雨洁递过来的外套,说:“去看看,我想知道什么人这么的大胆子把订单出卖给宏宇!”
在前往服装厂的路上,郁国良向明、高二人询问了一下宏宇的情况,听说宏宇的总经理叫童昌,不由问:“现任董事长的未婚妻童琪跟童昌同姓吗?”
高北轩说:“董事长的未婚妻姓董,不姓童。”
郁国良便转问服装厂厂长的名字,明雨洁说叫郑松炎,在厂里干了二十年的老伙计。郁国良熟悉了一下郑松炎的为人及家庭情况。当听说郑厂长跟他那在厂里当主办会计的妻子有些不和,便问他妻子在外面有没有结交异性?
高北轩说:“虽然我和郑松炎同过学,但走得生疏,对他们的私生活并不太了解……”抓了抓头皮,说:“想起来了,上次我约老郑喝茶,无意听到他吐露妻子有外遇……”
郁国良又问:“宏宇集团的总经理多大年纪?”
高北轩被总经理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弄得一头雾水,愣愣地答:“将近三十,听说做生意很有一套。”
郁国良露出几分担虑和忧郁,说:“看来飞跃集团遇上劲敌了。”
明雨洁注视了总经理一眼,才感到事情的棘手性。
郑松炎五十左右,个子矮小,为人忠厚。总公司交下来的订单在他眼皮底下丢失了,他不知道有多害怕。
门卫敲门而入,说门口有个叫郁国良的要求见厂长。他此时心烦意乱,竟把郁国良听成了玉国强,以为哪个员工家属为工资的事找他麻烦,就不耐烦地把门卫喝出了大门。
明、高陪同郁国良在门外等候多时,门卫灰头土脸的出来冲郁国良就骂:“什么东西?我们厂长是你们想见就见得了的吗?”一边骂,一边指手画脚。
高北轩揪住门卫的领大喝:“放肆!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对总经理无理!”
门卫听到这话,忽然想起早上厂长丢失订单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听说还惊动了上头公司。心想:该不是总部派下来调查订单的吧!气焰立即降了一半。
郁国良叫住高北轩,说:“正事要紧。”然后闯进厂长办公室,彬彬有礼道:“郑厂长,你忙啊!”
郑松炎心说: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抬头一看,是总经理!顿时,吓了一身冷汗。暗说:“郑松炎呐郑松炎,你笨啦!总经理来了你不迎接,还把他老人家折腾在门外,该死……”他急忙起身迎上去一边道歉,一边请坐。
郁国良问:“郑松炎,那份订单怎么弄丢的?”
郑松炎听到总经理的口气没有责备之意,吁了一口气,认真回答:“总经理,那份订单在我抽屉里不见的。我怀疑是人偷的。不然,绝不会跑到宏宇去。”
“有没有副本?”郁国良问。
“没有。自接手之日起一直由我保管,需要时才拿出来。”郑松炎答。
郁国良又问:“你有没有向人吐露过订单上的内容,或是交给其它人看过?”
“我发誓没有!”他信誓旦旦。
“难道说订单失窃,抽屉的锁和你随身佩带的钥匙都没有动?”郁国良仔细盘问。
“抽屉的锁没有撬动的痕迹,钥匙一直在我身上。”他答。
郁国良纳闷了,问:“这几天进出办公室次数最多的是哪些人?”
郑松炎说:“我太太吴梦和财务科的刘科长,还有一些科室的主管、主任,几乎每天来汇报工作。”
郁国良问:“你和你太太的感情好吗?”
“不好!他嫌我老,不够风度,经常四出找伴。”他的神情变得很消沉。
他对妻子的态度虽仅仅只用“不好”和“四出找伴”几个字来形容,却透露出了无尽的苦楚与伤痛。对此深有同感的郁国良暗说:我妻子何尝不是如此?唉!幸福婚姻难求啊!感慨了一阵,回过神来,打量了一下四处,若有所思道:“窃走订单的人不排除厂内的员工。现在,我要你好好查查进过办公室的人员,不管是谁,一旦查出什么,立即通知我。”又谨慎地吩咐,“此事暂时不得对外宣扬。”
“是”郑松炎唯唯喏喏,不敢违抗。
郁国良临行,嘱咐郑松炎说:“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仔细查明真相,如果那个人肯坦白,就告诉他我会对他从轻发落。只要他能配合我解决问题……”
郑松炎呆呆地站在门口,目送总经理他们的去影,暗自思考:那个人是谁?难道总经理知道是谁?一时弄不清白,拍拍脑门,长吁短叹。
郁国良忙完公司事务下班,已是深夜十点。夜色很美,他独自开车回到东风路那幢欧式的房子里。卧室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噪音,郁国良皱了皱眉头,放下公文包向女儿房间走去。
房门半掩半开,里面亮着台灯,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孩俯在案上做功课。郁国良悄悄地站在后面,没有打扰她。她甩了甩酸累的手回过头,看到父亲,开心地蹦起来。“爸爸,你终于回来了……”一边说,一边从耳朵眼里拿下两个小棉花团。
郁国良眼睛从棉花团转开,将女儿搂了片刻,然后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过去,说:“送给你,这是爸爸特地去商城挑选的。”
是一块水晶标尺,手工精细,花纹特别,她接过来如获至宝地反复看了几遍,谢了谢爸爸。
郁国良摇摇头说:“只要女儿开心,爸爸就心满意足。”
写字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许多纪念品,有洋娃娃、玻璃球、模型汽车、陶瓷品、机器猫……几十样。
她把水晶标尺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一面用毛巾抹擦瓷娃娃,一面说:“爸爸,从小到大,你送我的礼物不计其数。这上面和抽屉里摆满了父亲的爱。以后你就不要再给我买礼物了,只要你少加班早回家,女儿就开心了。”
郁国良突然感到自己疏忽了女儿的感受,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原来这些礼物根本不能够代替父爱。以前,他总是提前下班接女儿回家,带她逛公园,陪她过生日,父女俩形影不离。自从他升为总经理后,工作忙了,加班时间长了,也没时间陪女儿。因为这样,女儿常不开心的饮泣。为了补偿她,郁国良必定每周买一两件礼物送她做纪念。这样几年过去,郁晚风收了不少礼物。
郁国良充满歉意地说:“爸答应你,少加班,早回家。今年的生日一定办得隆重而热闹。”
终于盼到这句话,郁晚风欣慰地踮起脚尖亲了亲父亲。郁国良紧紧搂住女儿,让她在怀里感受浓浓父爱。
音乐声依然那样的吵。郁国良疲惫地脱下外衣,推开门走进卧室,闻到一股浓浓的烟草香水杂合味,熏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双人席梦思上躺着一个女人,一条雪白的床单裹住了苗条的身体。地下,乱七八糟的尽是男人的衣服鞋袜。他顿了一下,正在纳闷,脚下软绵绵的踩中了什么。低头一瞧,是个作废的“套子”。洗手间的门呯地一声开了,钻出一颗黑脑袋来。郁国良一抬头,顿时,呆住了。那个男人年龄半百,瘦瘦长长,似乎没想到会被他碰到,拣起衣服贼似的溜出门外去。
刹那间,郁国良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状态中。
床上的郭淑芬漫不经心地说:“怎么,看到谭德仁就没气了?”
大门叭的一声关了,郁国良怒形于色地怒视郭淑芬。她就势把脸递过来,说:“你想打我是吧?想打就打呀!不敢?懦弱,孬种!”
郁国良咬了咬牙,一拳头重重的打在柜上,上面的东西震得蹦起老高。
“从结婚到现在你体贴过我几次?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生理有障碍?”她双眼血红,“我是个女人哪,你可以不需要,但我需要!”她像一只受伤的鸟儿,满眼伤痕。
“但你不能三番五次带男人回家呀!在你眼里,我郁国良是什么?”他歇斯底里,头额青筋暴起。
她呵呵苦笑,用手指着郁国良狠狠地说:“你少管我,你有今天不是靠我爸爸一手栽培的吗?你要敢对我怎么样,你欠我爸爸的我要你双倍奉还!”
郁国良发觉到她多么的不可理喻,不想再吵下去,拿起香皂和毛巾向洗手间走去。然而,她不肯罢休,追上去大声说:“今天没说清楚别想走。”
“还有什么说的?”他极不耐烦地扒开她的手,随手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郭淑芬不依不饶地抓住他又捶又打,又抓又咬,发疯了一般。郁国良把她一推,她一个趔趄,歪在了床上。郁国良也随之扑倒在她身上。郭淑芬使劲地推他,双眼射出丝丝恨意。高节奏的音乐声起了特别作用,郁国良盯着她那副娇美的身材,眼神变得温顺而暧昧。她愣了一下,继而一笑说:“不会是这房间暧昧的气息勾起了你沉睡了多年的欲望吧!”
郁晚风打呵欠出来上洗手间,经过父亲的房间,无意瞄到未关的房门里面,爸妈在亲热,顿时,脸红耳臊,跑回房里去。郁国良抬头看到了她的身影,马上扔下她,匆匆地赶去了女儿的房间里。
郭淑芬原来还算高兴的脸这会儿变得很难看。这也难怪,丈夫好久没跟她调节感情了。好不容易等到他来了兴致,却半途而止。她只感到屈辱、羞耻,难受得要哭。
郁国良拉住女儿,认真解释说:“晚风,别怕,刚才爸爸和妈妈只是在交流感情,你要以正常的目光审视。”
郁晚风闷了半天,也不说话。
郁国良又说:“将来,你成年了,也要和自己心爱的男朋友交流。切不可胡思乱想!”
郁晚风的神情总算恢复了原状。
郁国良怕她产生误解,又叮咛:“记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给最喜欢的人,要好好善待,知道吗?”
“懂了。”她眨眨双眸望着父亲,像是告诉他真的懂了。
郑松炎听从总经理的吩咐,决定好好查查订单失窃一事。对于谁是偷窃人,他茫然不知。他猜:工厂人多手杂,小偷小盗大有人在。哪个员工乘他不注意偷走钥匙,打开抽屉取走了订单也说不定。他打算从厂里员工身上着手查起。
午饭时间,集合铃声敲响,各个车间的员工、科室的科长主任分别涌向会议厅,走廊、楼梯口如同爬蚁一样全是职员的身影。
郑松炎提前带人守在会议厅的出口,准备搞一个全厂员工大集合,揪出盗窃人。
上千名员工带着疲劳饿着肚子站在会议厅,看着周围站着的那些腰挎电棒的保安,个个剑拔弩张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有人私下讨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刻钟后,各个车间、科室的负责人全部到齐,门口再无进出人员,保安关闭了四扇大门。头顶的照明灯亮起,将所有员工劳累的脸照成了蜡黄色。
台上,郑松炎对着麦克风清清嗓子说:“今天,我让大家集合是为了揪出厂内偷盗订单一贼。订单丢失一事相信大家已知晓,这个贼偷走订单,出卖给宏宇集团,简直无法无天了。现在,不论是谁,只要和此事有关联,就自动站出来,我可以从宽处理。不然,等我查出他是谁,绝不姑息。”他扫视了一眼四周,看到大家惶惶不安,面面相视,不由得意,暗说:“我不相信逼不出那个偷单贼来。”
“想好了没有?想好了自行站出来!”他大声催促,连问三次,台下人头攒动,互相猜疑,就是不见有人出来。
有人猜测,郑厂长穷急了才出这一招。订单被盗,抽屉的锁不见撬的痕迹,没有他随身佩戴的钥匙,任何人别想打开这道防盗锁。所以说,盗贼不是他自己和身边人,还会有谁?他这样做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欲盖弥彰罢了。心里有了底,大家就不再怕他胡诈胡喊了。
郑松炎等不到人出来认罪,脸红脖子粗地大喊:“你们不肯站出来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保安!”
喊声一下,六名保安黑着脸过来一边责令他们脱衣掏口袋,一边用手在他们全身上下左右搜来摸去。员工们倍感受辱,无奈敢怒不敢言。
保安们从第一排开始搜起,一直搜到最后面。所有员工不论男女,尽受此屈辱。男职工赤胳膊倒没什么,女职工就有点受不了,又加上身体不时地遭受保安的侵犯,能好受吗?因此,保安的手所到之处留下了一片哀怨和委屈。
保安搜了一个又一个,搜了一排又一排,转眼下来,全场的人都搜尽了,什么也没找到。这时,郑松炎那副稍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一个女工死死的揪住衣服对襟,拒绝搜身。一名保安扭住她的手,另名保安强行去掏口袋、翻内衣。女工的神情低沉下去,推开两名保安,委屈地蹲在地下哭泣。
人群中,候补副厂长苗添胜气愤地站出来说:“厂长,你这样做太荒谬了。私下对员工进行搜身,严重伤害到员工的自尊,如果总经理知道,我看你怎么交待?”
“我在执行总经理的指令,就算脱光员工的衣服搜也不为过。”他瞪了苗添胜一眼,转过脸去,继续喝令保安搜查剩下的员工。
半天下来,食堂大堂成了更衣间,衣服满地,怨声一片。
各个科室的负责人敢怒不敢言。
每个员工低着头,垂着脸,像犯人似的望着地板。这时,郑松炎脸上冒汗,生怕这么一闹,传到上级耳朵里,将职位不保。正在他心情复杂烦燥之际,食堂出口处走来一个女人,四十多岁,身材高佻,长得有几分姿色。她进来看到眼前乱糟糟的情形,十分吃惊。
太太来了,郑松炎急忙迎上去把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征求意见。
吴梦说:“让他们穿好衣服吧!如果上头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但偷订单的人没找出来怎么办?”他惊慌失措。
“你啰嗦什么?”她有点不耐烦。
郑松炎按她的意思做了,然后向她谈起郁国良来过的事,并把总经理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
吴梦反应很大,脱口而说:“难道总经理知道谁偷了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