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别来了。过两天,我抽时间去一趟市里吧,我也有事要办。台里给你一个新课题,你要好好准备一下,万事开头难,千万别小看了开场戏哦。好了,高兴一点,准备战斗。预祝你成功!”建安是在找托词,也是打着一个伏笔,他隐约感到自己和史岚必须要说明白了,但采用怎样的方式呢?他不想让史岚伤心,但又不得不痛下决心。
“好,谢谢!那我挂了。”
建安告别了父母,带着父亲给他的两盒“红塔山”上路了,到县一中找他中学时代的班主任老师,现在的一中校长卢燕翔。卢燕翔校长非常看重他这个学生,早在高中时期,就多次帮助家庭困难的建安解决学费问题。建安在读大学期间,每次假期,都要看望他这个恩师。今天建安来拜访老师,一进门就从衣兜里掏出两盒“红塔山”香烟:“老师,学生穷,也没什么给您带的。”
卢校长原本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从小到大,由于喜好读书,学习一直是拔尖生,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完成了高中。顺利考上h师范大学,那时的大学不掏学费,每月还可领取一定的生活费,这在一般不太普涨的大学生,能够吃饱肚子不成问题。但卢燕翔每月都要节约两三元钱,攒起来,假期回家,交给母亲十元二十元的,让母亲贴补家用。四年大学,卢燕翔不但没有向家里要过一分钱,还给家里拿回了一二百元。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分配到县一中当教师,教书育人是卢燕翔梦寐以求的理想。所以,他工作起来格外得心应手,他对于学生的关怀,收到学生和家长的好评。第二学期,就做了班主任。将心比心,他深深懂得家庭困难学生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尤其对一些品学兼优的学生,他更是呵护有加。常常帮助他们向学校申请困难补助,有时候他甚至拿自己的工资给学生垫付学费。建安在高中时期,他就帮助垫付过好几次学费。这些他当然是说帮建安申请减免的,因为他了解建安要面子的个性。今天建安来找他,掏出两盒“红塔山”,卢老师笑着问:“哈哈,家里有钱了?还是你自己发财了?”
建安的脸一下子红了:“嗯,没,没有啊。”
“那你买十多块钱一盒的烟?老师不抽,你还是拿着派别的用场吧。咱们师生还不至于沦落到让你勒紧裤带,给我送礼的份儿吧?”
“不不,不是,这,这哪是送礼啊!”
“是,这要放在有钱人身上,人家平时就是抽这个的,甚至比这个还要好呢。可是,你不同啊,你刚毕业,你家里的情况我又不是不了解。所以我是拿你当我的晚辈看待,才对你青眼有加的。”
听了卢老师的话,建安一时感到脸红,卢老师对自己的好,他一直铭记在心,但相比于老师对他的恩,他真是难以启齿再说什么。就忍不住说了实话,把两盒“红塔山”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卢老师。卢老师听了建安的叙述,感动得两眼闪着泪花:“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好,两盒烟我就收下了。你是知道的我原来就不抽烟,现在依然不抽。做了校长以后,是有不少人送烟,我即使不自己买,也有的抽了,但我就是不给自己抽烟的理由。虽然现在好多学生家长都富裕了,为了孩子的学习也舍得花钱。但我时刻要告诫自己:抽烟是不好的习惯,特别是手里稍微有一点权力的人,心安理得地抽别人买的烟,喝别人沽的酒。这我做不到。”
卢老师说着,给建安倒上一杯水,放到茶几上:“坐下,喝点水吧。”卢老师也顺势坐在沙发上,问起了建安的工作:“怎样?工作的事儿定了没?”
“老师,我今儿来找您,主要还是工作的事儿,您知道,现在大学生毕业,是没有现成的工作在等着的。像我这样,没有什么社会基础,也没有什么特殊才气的人,我想,如果老师肯帮我,我能做个教师,也就很满足了。”建安说出这段话,心里有股酸涩的滋味,上涌着。上涌着。
卢老师听完的建安话,也看出了建安的为难情绪:“嗯,这个我已有打算,寒假的时候我就给你说过,可以到咱们一中来。你别那么沉重,当老师也没什么不好,何况现在的教师待遇已经不错了。不过当老师可能辛苦一些,但会生活得很充实。你说除了那些有实权的公务和领导干部,他们有一些灰色收入之外。按照正常的收入分配,教师一点也不比他们差啊!俗话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在教学的岗位上,好好做学问,依我看,要比做公务员好。”
“是的,我非常赞同老师的观点,现在的毕业生找工作很难,想当老师的也不在少数。我若能顺利地当上一名老师,那也多亏老师帮助,我这辈子能遇上老师,真是我的福气。”建安感激地说着,眼圈儿竟然红了。他心里明白,社会上有钱人家,为找到一个正式的工作,比如由国家认可的,所谓的国家财政开资在职名额,即公务员之类的干部指标。说能说得清有多少人拎着人民币找门路?他建安一文不名,拿来两盒烟,还遭到老师的极力反对。这样的恩德,不是他送什么礼物,说什么感谢的话语,能够报答的。想到此,建安由衷地说:“老师,大恩不言谢!您对建安的好,建安只有铭记在心,好好工作,以优异的教学成绩来报答您了。”
卢老师凝视着建安,说:“很好,这才像是卢燕翔的学生。这样吧,学校这一两天就要放假了。你先把档案转到学校,等我这边忙完了,需要你做什么,会有人通知你,一般情况,也就是新学期正式开始工作。”
这对建安来说,既出乎意料的顺利,又在意料之中的顺理成章。但他还是觉得就像天上掉下了大馅饼,呜咽、呜咽地朝他砸来,却正好被他一伸手接到了。他激动地站起来:“老师,可我还是要说:谢谢!谢谢老师对学生的关照。那我就不多耽误您的时间了,我这就回家去,这几天尽快把档案转过来。”建安说着起身向老师告辞。
卢老师站起来,和建安握手告别。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母亲的病怎样了?”
“恢复的不是太好,不过比以前好点儿了。像她这样的后遗症,恢复起来是很慢的,医生也没有特别的法子,慢慢来吧。我父亲身体还好,他可以照顾一些。”建安说的虽然轻松,但内心却是沉重的。
卢老师点点头:“你母亲这一辈子不容易,好人,要强了一辈子,临到老了,遭遇这样的不测。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啊!”
“是的,一想起母亲的遭遇,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儿。”建安伤感地说着,眼里竟溢满了泪水:“老师,那我走了。”
建安从卢老师办公室出来,就像奄奄一息的溺水者,瞬间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心情顿感有了一丝慰藉。六月的清风变得舒爽了,酷热的阳光,使他倍感明媚舒心。他的手伸进衣兜里,摸着电话,心想:得给史岚说说今天找卢老师的经过,让她也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当他拿着手机,翻出史岚的号码,却犹豫了。不行,这样下去,还怎么说分手啊?建安怅惘地走着,不时地踢一下路边的小石子儿,纯粹是为发泄一下情绪。就这样不觉间,他来到了城镇公交车站。
缭绕于车站空间的,是售票员招揽乘客的吆喝声:李家寨子,崔庙,王村……不同的地名,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车次,分贝高高低低,塞满了整个车站广场的空间。建安猛然意识到自己出生的小村庄……李家寨子,竟然也是和这个地球有着一脉相连的一份子。那小小的寨子,曾经使他感到那样的卑微,卑微到他不愿意提起自己的根之所在。而今天,他听到“李家寨子”这四个字时,心情却涌起一种莫名的滋味:激动、温馨、感动……好像母亲在呼唤着他的乳名一般亲切。他的大脑里回响着那四个字,脚步匆匆地上车,心中却想起半年前,他从学校家时,从县城倒两次车,步行十几里路才能到达寨子的。最近寨子到镇上的一段道路变成了水泥路,也有了寨子直通县城的班车。这样,乡亲们进县城,就像在村子里串门一样的便捷。昔日闭塞的李家寨子竟然也有了与外界联络的桥梁,车来车往,都是这道路的功劳。这脚下的路,这叫喊着“李家寨子”的声音,缭绕于耳畔,使他感到无比的温馨与自豪。
上车不到十分钟,中巴车就坐满了从县城回寨子的乡亲。这几年,建安在学校读书,寨子里新成长起来的毛头小伙,毛头姑娘,他都有些眼生了。尤其这逐渐富裕起来的寨子,新取的媳妇们,那可都是个顶个儿的懂生活,会花钱。他们把打工挣的,农副业挣的,都攒起来,不在镇子上花。得空儿,坐车跑到城里购买一些时尚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看着都很舒心的商品。比如:原来没见过的芒果、柚子、山竹等水果;比如:露了臂膀的裙衫、短裙子、超短裤……引得寨子里的一些老人都看得眼花缭乱的。有的以欣赏的眼睛观看,有的以怀疑的神情观摩。更有的摇头叹息:现在的人啊,真敢穿,瞧那裤衩子,大腿都盖不住,竟然还要到城里去穿街走巷,丢人现眼。
车子启动了,建安的思绪随那车子向前延伸。卖票员走到他跟前:“建安哥,回寨子啊?”